易中达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份薄薄的文件,出了门。
朱仁义原本是茂云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当粟明俊出任市委常委、宣传部长之时,他从茂云调到沙州,接替了粟明俊的职位。
他姓朱,却是外省人,与朱民生没有亲戚关系,不过,他和易中达一样,是朱民生多年的老下级,只不过易中达在省委组织部工作,他在茂云组织部工作。
从茂云到沙州,是朱民生去做的工作。
朱仁义刚到自己办公室门口,听到里面电话铃声响得格外激烈。
“老朱,我是张宏,呵,呵,很想念你啊。”当朱仁义把话筒放在耳边,传来了茂云地委组织部长张宏爽郎的声音,在一般人印象之中,组织部长都是一本正经且官架子十足,张宏却是很随和的样子,一说一个笑,他越是这个态度在茂云的威信就越高,茂云的局行干部提起张宏,都要翘大拇指。
“张部长,那天部里饯行,是我这十年喝得最多的一次,现在别说喝酒,闻到酒都要醉。”
“不够,那天你耍了赖,等回茂云之时,这酒还得重新喝过。”
闲聊几句,张宏道:“我听说祝书记的前任秘书侯卫东在沙州工作,祝书记在我面前多次提起他,你可要多关照。”
朱仁义道:“侯卫东刚从县委书记的位置上调到了农机水电局,他在沙州的名声很响,我这个级别还关照不到他。”
张宏哈哈笑了两声,道:“强将手下无弱兵,更何况是祝书记带出来的兵。”
又说了两句,张宏便挂了电话。
凭着朱仁义对张宏的了解,他坚信这几句话不是废话,多半是张宏听到了祝焱的只言片语,这才打电话过来打招呼,想到这一点,他不禁对张宏很有些感激。
部长易中达此时正坐在朱民生的对面,薄薄的两页纸,朱民生看了许久都不抬头,这就让他莫名地有些紧张。
“中达,你到沙州时间也不短了吧。”朱民生说了半句话,就嘎然而止,又低头看薄薄有两页纸。
这句话虽然短却如怪味胡豆,让易中达品出了多种味道。
“这次方案不成熟。”朱民生终于抬起头,简洁地道。
易中达来到沙州担任组织部长以来,市委多次调整干部,基本上是采用他的方案,而这一次,他的方案被朱民生否决了。易中达深知朱民生性格,不敢啰嗦,拿回那两页纸,站在桌前,道:“我回去重新调整方案,再向朱书记报告。”
回到办公室,易中达闷闷不乐地再次审视了这份名单,想了又想,然后把名单放回到抽屉里,临下班时,他接到了黄子堤的电话。
未等黄子堤说话,易中达主动道:“黄书记,在北京玩得开心吗?”
“哎,去过无数次了,没有什么玩的,北风把鼻子都吹掉了。”黄子堤喝得醉熏熏的,被易中岭带进来,迷糊中只知道在什么人间。他此时正在包间里等人,抽空给易中达打了电话。
“名单给老板看了没有,他有什么意见?”
“老大否定了,我还得重新调整。”
黄子堤酒就醒了一半,道:“他有没有明确意见吗。”
“除了季海洋,其他人都是他安排的。”
“那我回来再说吧。”打了这个电话,黄子堤的好兴致一下就没有了。
自从收了五十万以后,黄子堤的人生轨迹就彻底变了,他与易中岭就成了打不烂砸不扁的好兄弟,这种生活就如流沙,让人不断地下坠,虽然拼命地想往上爬,却是无处着手,其间的恐惧和无奈只是当事人才真正的清楚。
当一名活色生香的女子走进了房间,黄子堤眼睛如狼一般,他拼命地想在那位女子身上驰骋,只有快感,没有幸福之感。
在沙州听月轩,济道林上了楼,见里面装修还不错,对侯卫东道:“听月轩,名字倒还风雅,你们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罗金浩道:“这是老支队长老婆开的馆子,我们常到这儿,虽然小了点,菜的味道还不错,味道也行。”
九个人将桌子围得满满的,济道林此时已是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地位最高,坐在了首席,新来的副市长杜永生坐在其旁边,另一边是沙州学院保卫处胡处长,侯卫东、罗金浩等人围坐在一旁。
杜永生年龄在四十岁上下,他看着侯、罗等人,不禁感慨道:“想当初才毕业之时,别人都叫我小杜,时间真是一晃而过,现在头发白了一圈,再也没有人叫我小杜了。”
济道林笑道:“杜市长比我晚两级,我还记得他当时竞选校学生会的情景,你穿了一件旧军装,年龄也是最小的。”
杜永生摸着头发上的一圈白发,道:“真的老了,在省政府处长中,我都算老了,这一次是领导们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放我这条老黄牛出来。”
今天晚上的聚会是由侯卫东发起,理由是为了为新任副市长杜永生接风,在座诸人都是沙州学院的毕业生。
“在省政府也有不少沙州学院的毕业生,级别多在正科和副处,不过他们的正处和卫东你们不一样,你们手握实权,他们说白了就是按班就般的小职员。”
杜永生从省政府出来,在省政府里有许多大小物,可是在大人物光环下面也有许多小人物,过着一地鸡毛的生活,他是从其中一步又一步走出来的,对其中的酸甜苦辣自然十分清楚。
听了杜永生这番话,侯卫东不禁想起了自已被发配到上青林之时,最羡慕的就是县、市机关的人,省政府在他眼里如梦境一般,压根没有去想,就道:“我毕业时在镇政府,当初最大的梦想就是调到沙州的机关来,据我的经验,在省市政府工作,总体来说还是比最基层的机会多得多。”
“我认为还是在基层的机会多,金浩和卫东就是具体例子,在省政府机关,三十岁的实权正处亦不多。”
济道林笑道:“其实在省市政府机关和基层政府,都有人脱颖而出,但是,站在金字塔顶的人毕竟是少数,所以机关和基层都有大量普通干部,杜市长和卫东是站在不同角度说的同一个问题。”
杜永生是初到沙州,他对市委副书记济道林很是尊敬,道:“还是济书记看问题全面,你可是我们那几批毕业生的骄傲。”
保卫处胡处长与济道林同时留校,如今还是在保卫处担任处长,听到杜永生的话觉得很不是味道,不过他对仕途已经灰心了,能多结识几个实权派,他也挺高兴。
“卫东、金浩,我们三个纠察队的来喝一杯。”
罗金浩和侯卫东都曾经是纠察队的副队长,胡处长是纠察队队长,他在两人面前还可以充一充老大。
酒席散了以后,杜永生副市长已是醉了,济道林对侯卫东道:“我家住得近,就不用车了,你陪我走一走。”
与胡处长以及罗金浩等人挥手靠别,侯卫东与济道林并排走在人行道上,沙州路灯挺亮,加上两边门面的灯光,以及大楼外墙的装饰灯,将夜晚装点得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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