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权力_周梅森【完结】(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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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雅菊说:"炒股和小艳无关,是白可树在那次出国考察时向我建议的,说我既然退休了,炒炒股是政策允许的.戒指的事给我刺激挺大,我就动心了,想从股市上赚点风险利润.白可树挺热心,回国后从金字塔集团金总那里弄了一笔钱,让我做股本,我怕给你惹麻烦,坚决没要.白可树就介绍了蓝天集团下属投资公司的一位刘总给我,特别交代我,要我跟着刘总做,说刘总是行家,对股票的判断都不会错.果不其然,刘总做得都对,他让我买我就买,让我卖我就卖,就这样一来二去赚了二百万.这又错在哪里了?我这真是赚的风险利润啊!"齐全盛气道:"你还好意思说是风险利润?你们的风险全让蓝天集团担了,蓝天集团要破产了,前几天蓝天员工还闹了一出子!你说的那位投资公司的刘总和他的两个副总十天前已经被批捕了!"想了想,做出了决定,"雅菊,这二百万要主动退给国家,就到重天同志那里去退,为其他人带个头!共产党人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我们要这么多钱干什么?用得完吗?!"高雅菊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好吧,老齐,我听你的!"继而,问起了女儿的事,"小艳现在情况怎么样?问题严重吗?批捕了没有?如果白可树有杀头之罪,那咱小艳……"

  齐全盛这才想起了齐小艳那封信,这几天真忙糊涂了,又是上省城汇报,又是到蓝天集团开会,为下一次常委会做准备,还有国际服装节一摊子事,竟没想起来看那封要命的信!

  高雅菊见齐全盛突然发起了呆,担心地问:"是不是小艳已……已经批捕了?"齐全盛回过了神,摇摇头:"哦,没有,一直到现在还没音讯!"说着,要出门.

  高雅菊惊异地问:"哎,老齐,这么晚了,你……你还要去哪里啊?"齐全盛头都没回,闷闷道:"去趟办公室,取封信!"高雅菊追上去说:"不能打个电话让李其昌去取吗?"齐全盛这才回过头,轻轻说了句:"可能……可能是小艳写给我的信!"高雅菊明白了,没再多问什么,目送着齐全盛出了门.

  尽管在意料之中,小艳这封信的内容还是让齐全盛大吃一惊.

  齐小艳要求齐全盛支持蓝天集团进入破产程序,支持赵芬芳按改革的思路办事,不要计较赵芬芳作为女人的那些小毛病,更不要在这种时候做赵芬芳的反对派,说赵芬芳在中央高层有路子,谁也挡不住她的上升.齐小艳还要齐全盛死死咬住老对手刘重天,让刘重天到他该去的地方去,还镜州一个永久的平静.信中透露说,刘重天目前处境非常不妙,早就渴望和他停战了,而他却不能也不应该就此停战,政治斗争不能这么善良,历史错误也只能再犯一次了.在信的结尾,齐小艳再次重申,这不但关系到镜州未来的政局,也关系到她的生死存亡.信纸的空白处,还有个"又及":"这不是我个人的意见,也是保护我的一帮朋友们的意见."

  齐全盛陷入了深思:朋友们?保护齐小艳的这帮"朋友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只能是在信中借小艳的嘴提出要求的某个利益集团!如果刘重天分析得不错,这个利益集团只能是金字塔.只有金字塔集团的金启明最怕刘重天揪住蓝天集团的案子不放手,也正是金字塔集团的这位金启明先生最需要蓝天集团进入破产程序.

  怪不得他让吉向东的调查没有结果,如果齐小艳在金启明手上,被金字塔集团的"朋友们"控制着,怎么会有结果呢?吉向东和白可树、和金启明的关系他不是不知道,当初提吉向东做市公安局副局长时,不是别人,正是白可树分别跑到他和赵芬芳家里做工作,是赵芬芳在市委常委会上提了吉向东的名,他才投了赞成票.

  这时,高雅菊忧心忡忡地说话了:"老齐,小艳信上可是说了,关系到她的生死存亡哩!"

  齐全盛长长吁了口气:"这话,小艳在上封信里也说了."高雅菊有些吃惊:"这事你……你是不是一直没和刘重天他们说?"齐全盛反问道:"我怎么说?说什么?小艳在哪里都还不知道!"高雅菊想了想:"不说也好,反正小艳落到专案组手上也没什么好结果."齐全盛摇摇头:"我看她在这帮所谓朋友手上更被动,她的生命没保障,我也受牵制."

  高雅菊又把那封信看了看,试探着问:"那么,老齐,小艳信上的要求可以考虑吗?"

  齐全盛手一挥,勃然大怒道:"根本不能考虑!不能!我看齐小艳这帮所谓的朋友是疯了,搞政治讹诈搞到我头上来了!老子就是拼着不要这个败类女儿,也不能诬陷好人,更不能出卖国家和人民的利益!经过这场惊心动魄的政治风波,有一点我算弄明白了,那就是:在我们中国目前这种特有的国情条件下,真要做个无愧于人民,无愧于国家,无愧于自己政治良知的好干部实在是太难了!重天这个同志这么公道正派,清清白白,竟也挨了许多明枪暗箭!如果真让这样的好同志倒下了,我看我们这个党,我们这个国家也要倒下了,天理不容啊!"高雅菊一把拉住齐全盛:"老齐,你别这么冲动,还是冷静一点儿,女儿毕竟是我们的女儿,怎么能不要呢?不行的话,就……就把这封信交给刘重天,让他安排人手好好去查吧!"

  齐全盛心绪十分烦躁:"别说了,你让我再好好想想吧,我……我会有办法的!"

  次日早上,照例到军事禁区内的独秀峰爬山时,齐全盛十分感慨,在绵延崎岖的山道上和李其昌说:"……这人哪,总有局限性啊,不管他职位多高,官当得多大,我看局限性都免不了.每当矛盾出现时,往往会站在自己的立场、自己的角度看问题,不大替别人着想.这一来,矛盾就势必要激化,要变质,许多事情就会闹得不可收拾.如果矛盾的双方再有私心,再有各自的利益要求,问题就更严重了,甚至会演变成一场你死我活的同志之间的血战啊."李其昌有点莫名其妙,却也不好往深处问,随口应和道:"就是,就是!"齐全盛在半山腰站住了,看着远方城区的高楼大厦,问李其昌:"其昌,你说说看,如果七年前重天同志不调离镜州,如果仍是我和重天同志搭班子,镜州的情况又会怎么样呢?"

  李其昌笑道:"齐书记,如果是如果,现实是现实,假设是没有什么意义的."齐全盛继续向山上走,边走边说:"你这话我不大赞同,我看这种假设也有意义,假设就是一种总结和回顾嘛!人的聪明不在于犯不犯错误,而在于知道总结经验教训,不断改正错误,不在同一条沟坎上栽倒.告诉你,其昌,如果时光能倒流,这七年能重来一回,我就不会向陈百川同志要什么绝对权力了,我会和重天同志好好合作,也许镜州会搞得比现在更好,起码不会闹出这么严重的腐败问题!看来这种绝对权力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害人害己啊!"李其昌明白了,开玩笑道:"齐书记,这么说,你和刘重天真要休战了?"齐全盛手一摆:"其昌啊,应该说这场战争本来就不该发生,是我一错再错啊!"

  李其昌不无讨好地道:"刘重天也有错误嘛,七年前就做得不对,后来这么耿耿于怀!"

  齐全盛宽容地道:"这就是人的局限性嘛,重天同志也是人嘛,调离镜州时又出了这么一场家破人亡的车祸,应该理解嘛!如果这种不幸的遭遇落到我身上,我的反应也许会比重天同志还强烈哩."略一停顿,他又缓缓说道,"昨夜我吃了两次安眠药都没睡着,老想着过去的事,现在是往好处想喽!我和重天合作时,也不光是吵架嘛,也有不少温馨的时刻,后来重天搞经济的许多好思路,我都采纳了嘛,镜州改革开放,重天同志也功不可没哩!"李其昌这才想了起来,汇报道:"哦,对了,齐书记,你急着要的那个材料,我昨天晚上按你的要求又好好改了一稿,你指示的那些新内容全加上去了,你上班后是不是马上审阅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了,请你签个字,我安排机要秘书今天专程送省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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