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菜花_冯德英【完结】(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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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大风雪的深夜里,王长锁披着衣服到马棚里去给牲口添草。突然,一个黑影扑到他身上,伏偎在他怀里。他一时吓呆了……一切都明白了。可是他没有叫起来,嘴张不开;也没把她推开,他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屈服了,做了她的俘虏……从此以后,每当夜静更深的时候,王长锁就偷偷地溜进女主人的屋里。她正在等着他。

  他们幸福欢乐过后,都会一齐感到前途的可怕,充满了恐怖。这时,她就说:

  “不要怕,咱们就这样过下去。他反正是不回来了。唉,又有什么法子啊……”

  不久,有了孩子。天哪,怎么办呢?自古有多少私情的男女,都是为有了孩子而败露惨遭丧命的呀!正在他们惊恐万状的时候,老公公死了,王柬芝回来送殡,住了几天又走了。她欢喜极了,可以生下自己的孩子了!因为她可以把孩子说成是王柬芝的,能轻易地遮盖过去了。就这样,把杏莉生下来了。而以后,一有了胎就打掉……

  看来,他们是多末残忍呐!可是感情使他们难分,社会逼使他们不这样就无法生存。

  他们在表面上还是主仆关系,实际上却起了变化。她觉得他就是她的丈夫,她就是他的妻子,他就是她的命根子,她的一切。

  宫少尼来当教师了,这位年青的表弟看上了这位表嫂。

  她虽是三十几岁的人,可并不显老,她还很漂亮,太阳很少晒到她那白嫩细腻的皮肤,她有着蛋形均称的红晕脸孔,在月牙儿似的淡淡眉毛下,藏着一双细眯着的秋波闪闪的眼睛,她那袅娜的身躯,突出的胸脯,纤细的小手,就连前额和眼角上细细的条纹,在表弟看来,都是故意生出来迷人的。他想,这样守着这末多年空房的女人,一见他这样年青风流的美男子,还不象苍蝇见到血,赶都赶不走吗?

  可不料,宫少尼碰到几鼻子灰,几乎使他倒了霉。他又羞又怒,又恨又恼,就越眼馋心痒。但无隙可乘,又怕闹出事来,只好忍气吞声,暗找孔子钻。当宫少尼发现她已有情人时,越发加上个醋字。可是他不舍得把她损害——这在他来讲实在不难,只要向王唯一讲一声,就要了他们的命——却又一直插不上手。现在他笑了,心里涌出一个美妙的圈套,这圈套足以使那美人儿,不能不投向自己的怀抱。

  宫少尼知道表兄不爱妻子,外面另有女人,但是前几年在外面跟从王柬芝的经验,使他更明白表兄是个奸诈的人,假如照直说出自己的圈套,可能会对自身不利。所以他只藏头露尾地把表嫂和王长锁勾搭的事说了几句,他说的是那末含糊,那末巧妙,连吕锡铅也听不出个头脑来。但从王柬芝时时抬眼向他望着的表情上,他知道表兄听懂了,渐渐地表兄脸上泛起那熟悉的阴冷的微笑,这是他决定什么主意的预兆。啊!表兄可能和自己想同心思了。其实宫少尼对王长锁并没有寄于什么太大的希望,他只不过想借此达到占有表嫂的目的。宫少尼哪里知道王柬芝却抓住了一根重要绳索,这条绳索把王长锁和杏莉的母亲,牢牢地捆在自己的身边。

  自从王柬芝回来后,王长锁早不敢同杏莉母亲来往了。杏莉母亲一天到晚愁颦着眉脸,偷偷地哭泣,在王柬芝面前,还要做出高兴的样子。她希望他快点走,永远别再回来;可是看情形他倒要长久住下来,这是她不能忍受的啊。她一点法子也没有,惟有在看到她和王长锁的命根子——杏莉时,才感到慰心些。对于社会的改变,她一点也不关心,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同外界没有联系,这末多年的高大围墙隔离着人们的声音传进来,遮住阳光射进来,她在背光的阴暗处,悄悄地悲哀地打发着日子。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杏莉才从外面跑回来,嘴里还哼着歌儿。王柬芝一向对女儿很冷淡,这回却关心地问道:

  “上哪去了,这末晚才回来?不饿吗?”

  “放学后到德强家去了,”杏莉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筷子,端起一碗饭,垂下眼帘不看王柬芝一眼。停了一下,反问道:

  “怎么,不好吗?”

  “哦,怎么不好?好,很好。德强家是干部,又住着区农救会长,多跟他们接近才能进步,我还要抽空去拜访呢。嘿嘿!”

  杏莉听这末一说,天真地高兴起来。

  “爹呀,你真开明。姜同志说你是开明人士呢。自动献山峦献地、又免费教学……”

  “看你,说起就没个完。还不快吃饭!”母亲打断女儿的话,催促道,一面夹一筷子菜放进她碗里。

  王柬芝脸上也显出笑容,说:

  “你以后多到他家去,听些好事告诉我和你妈,咱们也开通开通。”

  “嗯哪!俺就高兴去。”杏莉高兴地说;她见母亲苦笑了一下。

  吃完饭,王柬芝对妻子说:

  “今夜不要等我,我有事,和少尼在学校里睡。”

  夜,深沉阴冷的夜。

  院子里脱了叶的檀香树,和长青的柏松树,在随风呼啸。大骡子用力咀嚼着草料,发出格吱格吱的响声。吃完了,它就摔头打喷嚏,没有人出来添草料,它又用蹄子使劲刨地,还没有人来,它就嘶叫起来。

  “我该走啦,不早了……”这是王长锁不坚决的声音。

  “不。他今夜不回来啦,天亮还早……多不容易在一块啊!”杏莉母亲柔情幸福地说着,把他抱得更紧……

  大骡子吃了一惊:从它槽底下爬出一个人来。它高兴地呼哧呼哧鼻子,但马上失望了:那人根本不理它,直奔房门口去了。

  突然,一阵叫门声传进屋来,王长锁急忙爬起,浑身打哆嗦,不知所措。杏莉母亲身上也凉了半截,忙把他按到炕前的桌子底下。

  “杏莉他妈,快开门呀!”外面有人叫道。

  “哎,来、来啦。就、就来……”她慌里慌张,蹬上裤子,拉一件衣服披上,跑来开门。

  门开了跟着一道刺眼的手电光射进来,王柬芝带埋怨地说:

  “开门这长时间,怎么闹的?少尼那铺盖少,冻醒了。看,睡觉大门也没插好……”

  她呆在那里,心里象揣着个小兔崩崩乱跳。她把他让进屋,什么也答不上来。

  王柬芝若无其事地闩上门,又叫她点着灯,他那双眼睛四处巡视着。杏莉母亲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端灯的手颤抖不停。她用身子挡着向桌子方向射去的灯光,催他快睡下。

  “咦!你这穿的谁的衣裳?”

  她的脸刷一下惨白了:她正披着王长锁的衣服。

  “哦,噢,我急着去开门,穿、穿错啦。是、是伙计的,扣子掉了,下晚拿、拿来缝缝的……”她的嘴唇颤抖着,忙去换衣服。

  “哦,是这么回事。对啦,我的那双皮鞋呢?明天要穿,找来擦擦。”王柬芝说着就要到桌子底下去摸。

  这一刻,她的心都停止跳动了!忙阻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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