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_周梅森【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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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的丝绸也做得不错,邢楚之那时还没翻脸,手头又有不少股票,就四处放风,暗示自己入盟“新远东”,便是镇国军入盟“新远东”。还通过孙亚先的嘴说,镇国军总不会让任何人操纵长江沿岸丝绸产区的,同时,也决不会看着“新远东”的股票下跌。“新远东”的本所股便疯涨,从上市时的每股7 元,三天便涨到12元,11月上旬,更涨到每股25元,交易所的账面资本额竟达千万之巨。

  自然,这期间也跌过几次,只是跌幅都不大,而且每回都迅速反弹了,每反弹一次,价位就奇迹般地上升一截。

  11月中旬——这距“新远东”股票正式上市只一个多月,“新远东”为显示自己的气度和信心,在何总长和胡全珍的力主下,第一次发放股息红利,每股付息一元二角。金融工商界因此惊呼,此一举实为本市开埠以来所仅见,也为各国股市前所未闻之奇观。

  “新远东”的信誉益发坚实,股票也更加抢手,一些银行钱庄开始接受“新远东”的股票作借贷抵押……然而,这狂热时刻,终也有头脑清醒者——一位化名“冷眼居士”的人,在《商报》上撰文忆旧。别有意味地谈起了10年前兰格志橡皮公司的股票风潮,说是兰格志橡皮公司创办之初,也是气势不凡,三个月后便派发红股,万众为之瞩目。彼时卷入该股票漩涡的资本达白银一千四百万两。而最后破产时竟致万千百姓家破人亡,跳楼蹈江。

  这话没人听得进去——不说“新远东”的股东们听不进去,就是一般民众也听不进去。迷乱的世界,在人们发财心理的支配下日复一日的迷乱着,把处在漩涡中心的朱明安和于婉真都送到了眩目的高空。

  两具年轻的生命在高空中悠然飘着,俯视着自己制造而又造出了自己的世界,都觉得人生的风景美好无比,全无一丝一毫的怯意。滚滚涌来的金钱,和永无满足的肉欲像两只扑动的翅膀,支起了他们生命的全部重量。

  那夜之后,朱明安和于婉真近乎公开的同居了,郑公馆的门再不对邢楚之开放,白牡丹也难得再单独见上朱明安一面。开始,邢楚之和白牡丹还以为朱明安和于婉真是忙着交易所的事,后来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白牡丹亲眼见到朱明安和于婉真在交易市场的写字间紧紧搂在一起亲嘴。邢楚之最后一次去郑公馆,在于婉真楼上的卧房里撞到了朱明安。朱明安竟披着浴巾懒懒地躺在于婉真的床上,和于婉真拥在一起缠绵地调情……

  第十二章于婉真嗣后回忆起来觉得,自己一生中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三年前因着独守空楼的寂寞无聊,以一念之差委身邢楚之,又在三年后邢楚之最后一次到郑公馆来时,和邢楚之彻底翻了脸。

  那日晚上,当邢楚之出现在她卧房门口,看到她和朱明安躺在床上嬉戏时,场面甚是尴尬,邢楚之呆住了,她也呆住了。后来,倒是她反应快了一步,把朱明安一把推开,穿上衣服要和邢楚之到小客厅说话。

  邢楚之不走,依着门框站着,愣愣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冷笑着说:“八太太,怪不得你这么抬举你外甥,却原来你这小白脸外甥还兼做面首啊!”

  朱明安那时尚不知道于婉真和邢楚之多年的关系,一听这话又羞又气,冲着邢楚之叫道:“这关你屁事?你她妈的滚!”

  邢楚之瞥了朱明安一眼,一把拖住于婉真,指着于婉真的鼻子说:“咋不关我的事?你小姨早在三年前就和老子姘上了,不信现在你就问问这骚货!”

  于婉真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从邢楚之手中挣脱出来,想甩手给邢楚之一个耳光,可手抬到半空中,却又放下了,强压着满腔的恨,对邢楚之说:“过去的事你不要再谈了——过去我并不欠你的,你走吧,从今以后再不要登这个门了。”

  邢楚之“哼”了一声:“就是老子日后不来,你也不能跟自己嫡亲外甥这么乱来呀?你们还讲不讲伦常了?还要不要脸呀?”

  原本气壮如牛的朱明安,被邢楚之话问得羞愧了,心虚地看着邢楚之讷讷道:“我……我们不是嫡亲的……”

  于婉真却不怕,手一抄,阴阴地对邢楚之说:“就算是嫡亲的,你又能咋啦?

  姓邢的,你是能抓我们,还是能办我们啊?我记得这里好像还是租界吧?好像还轮不到你们镇国军来办这种风化案吧?”

  邢楚之被激怒了,拔出枪,“咔嗒”一声打开保险,把枪口瞄向于婉真和朱明安,叫道:“老子手指一动,现在就能把你们办了!”

  于婉真看了看邢楚之手中的枪说:“好神气呀,你大概是不记得当年咋跪在我脚下舔我脚背的事了!当年我只要有你这一半的黑心,也就叫郑督军把你办掉了!”

  邢楚之狞笑道:“谁死谁活都是命!你得认命!”

  于婉真拧着眉头问:“我要是不认呢?”

  邢楚之枪口一抬:“老子今夜就一枪结果你!”

  于婉真格格笑了起来,笑毕,才叹了口气说:“算了,老邢,把枪收起来吧,别演戏了!你心里有数,你从未真心想对我好过;我呢,也从未把你当回事,你断不会为我这么个女人闯这种杀人大祸的!眼下咱们的‘新远东’又这么红火,你也舍不得就这么毁了它!对么?”

  邢楚之被于婉真说愣了,脸上的勇气流失了不少,可手上的枪还是指着于婉真。

  于婉真又抱着膀子向邢楚之面前走,边走边说:“你呢,把我忘了,我呢,也把你忘了,咱们反正谁也不欠谁的,日后就做个生意上的朋友。”

  邢楚之的枪口这才垂了下来。

  然而,邢楚之和朱明安都没料到,于婉真走到邢楚之面前,竟趁邢楚之不备,极突然地一把夺过邢楚之手上的枪,后退两步,将枪口瞄向了邢楚之。

  邢楚之大惊:“你……你这是干什么?”

  于婉真厉声喝道:“无赖东西,给我跪下!”

  邢楚之不跪,还试着想向于婉真面前走。

  于婉真枪口一抬,又是一声断喝:“跪下!再不跪,我就打死你!”

  朱明安怕于婉真真会伤了邢楚之,在于婉真背后叫道:“小姨,这……这枪是打开保险的,你……你别走了火!”

  这话也提醒了邢楚之,邢楚之再顾不得脸面,软软地跪下了。

  于婉真两手握着枪,瞅着邢楚之说:“姓邢的,我给你说清楚:今天的事都是你自找的!你纠缠了我三年多,也骗了我三年多,今日竟一点旧情不记,当着明安的面,啥……啥不要脸的话都说,还敢用枪瞄着我!你……你自己想想亏心不?”

  邢楚之苦着脸说:“婉真,你……你别生气,我……我是和你闹着玩的。”

  于婉真眼里渐渐汪上了泪,说话的声音也哽咽了:“对,你闹着玩。你……你一直把我当……当玩物来闹着玩,还有死去的郑督军和……和何总长,也都……都把我当玩物,都以为……以为我只配做姨太太,天生……天生就是给你们这帮臭男人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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