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_周梅森【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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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明安笑着,脑袋凑凑地想去亲于婉真,于婉真却心慌意乱地把朱明安推开,起身上了楼。在楼梯口,又对站在门口的朱明安说了句:“明天到‘大东亚’吃饭,把你那两个朋友都请着。”

  第三章

  都九点多钟了,郑公馆乳黄色的大门仍是关着的。邢楚之的旧奔驰停在公馆大门口,按了好半天喇叭,刘妈才用围裙擦着手,出来开门。见刘妈出来,邢楚之便把车夫和卫兵都打发回了镇国军驻本埠办事处。

  车夫和卫兵临走时问:“啥时来接?”

  邢楚之手一挥说:“不急的,你们在办事处等电话吧!”

  正在开门的刘妈却在一旁插话道:“还是早些来接好,今日八太太只怕没功夫多陪你们长官呢!”

  刘妈的话令邢楚之不悦:他和八太太于婉真是啥关系,刘妈又不是不知道,咋说起这讨嫌的话?!可脸面上却没露出来,只对车夫和卫兵重申道:“我和八太太有许多事情要商量,不打电话过去,你们不要来。”

  车夫和卫兵钻进破车里走了,邢楚之才把黑色牛皮公文包往腋下一夹,绷着脸孔问刘妈:“八太太今日有啥要紧的事?”

  刘妈手一拍说:“哟,邢副官长,你还不知道呀?八太太的外甥朱明安从日本国回来了,昨个儿谈到半夜。今日朱明安有两个朋友要来,晚上还要在‘大东亚’请客……”

  邢楚之笑了:“我当真有啥了不得的事呢!不就是八太太娘家的那个小男孩回来了么?!”说毕,再不多看刘妈一眼,俨然一副主人的派头进了客厅的正门。

  一脚跨进门里,邢楚之两眼便急急地去抓于婉真。他认定于婉真这时该起床了。可不料,没见到于婉真,倒见着穿着睡衣的朱明安坐在客厅沙发上喝咖啡。

  邢楚之只一愣,便走过去,对朱明安叫道:“嘿,这不是明安么?啥时回来的?”

  朱明安站了起来:“哦,长官是——”

  邢楚之呵呵笑道:“啥长官哟!我是邢楚之啊,原是郑督军的侍卫队长,过去常到这里来……”

  刘妈走过来补充说:“如今邢先生是镇国军副官长了,还兼办军需呢。”

  朱明安记了起来:“噢,对了,对了,我们是见过的,我还玩过你的枪。”

  邢楚之道:“岂但是玩过我的枪?你小子还偷过我的枪呢!”

  朱明安笑了:“就像是昨个儿的事……”

  邢楚之拍着朱明安的肩头感叹道:“是呀,是呀,一晃4 年过去了,郑督军死了,你小子也长成大人了!”继而又说:“怎么样,小子,到我们镇国军来混个差吧?先做个副官,这个主我做得了。”

  朱明安推辞道:“我是学金融经济的,你那份差事我只怕干不了呢。”

  邢楚之叫道:“哎呀,学金融经济就更好了!你就在镇国军里领份干饷,只管帮我炒股票做生意就行了……”

  刚说到这里,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于婉真从楼上下来了。

  于婉真站在楼梯口就说:“好你个老邢,用着的时候找不着你的魂,用不着你了,你倒跑来了!”

  邢楚之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道:“咋用不着我呀?八太太,今日正是用得着我的时候呢!我既来了,给明安接风的东就是我做的了。”

  于婉真抱着膀子走过来,站到邢楚之面前,眉梢一挑说:“不就是吃顿饭么?

  我们才不稀罕呢!”

  邢楚之涎着脸道:“你八太太不稀罕,明安却稀罕……”拍了拍朱明安的肩头,“我和明安可是老朋友了——是不是呀,明安?”

  朱明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邢副官长,实在不好让你破费的……”

  邢楚之大大咧咧连声说道:“不怕的,不怕的,我做东总有出处……”

  于婉真说:“又能打到镇国军的公账里去,是不是?”

  邢楚之哈哈大笑起来:“八太太也变聪明了嘛!”

  于婉真却把粉脸一绷:“真心想给我们明安接风,就得你自己实心实意地掏腰包,要不,我们才不去呢!”

  邢楚之连连点头:“好,好,我掏腰包就是。”

  于婉真这才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了,也让邢楚之坐下。

  邢楚之一坐下就说:“八太太,我这次来是公事,到尼迈克公司为镇国军办一批军火,同时,也想把咱江南丝绸交易所的筹备会开起来……”

  于婉真懒懒地问:“你在这儿能呆几天?”

  邢楚之说:“七八天吧。反正完事就走人,我们那边的学生又为山东交涉闹事了,督军府忙得很。”

  于婉真皱了皱眉:“山东交涉不是去年5 月间的事么?都过去一年了,还闹个啥?”

  邢楚之说:“这谁知道呢!学生爷后面还不知都有啥人挑唆呢!”

  于婉真道:“学生闹闹也好,要不,你们的日子也太好过了。”又道:“你反正一两天内不走,还有时间,江南的事咱有空再谈,今天我得帮明安招待两个朋友……”

  也是巧,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朱明安怔了一下,抢着去开门,且扭头对于婉真说:“小姨,肯定是孙亚先、许建生他们来了。”

  转眼间,朱明安便引着两个年轻潇洒的男人进来了。走在前面的一位一副教书先生的打扮,长衫礼帽,戴着金丝眼镜,显得文文静静的;走在后面的一位则是一身笔挺的西装,一双锃亮的白皮鞋,很有些租界地上人的派头。

  朱明安向于婉真和邢楚之介绍说:“长衫便是孙亚先,华光报馆的商讯记者;西服是许建生,早先的革命党,现在是年轻有为的实业家。”

  于婉真笑眯眯地道着“久仰”,招呼刘妈沏茶,上茶点。

  刘妈跑过来张罗时,于婉真又看着孙亚先和许建生说:“昨天明安一回来就不住地念叨你们,倒好像你们这二位朋友比我这姨妈还亲呢!”

  孙亚先笑道:“哪里呀,明安还是和你这做姨妈的亲!往日给我们写信,每回都谈您呢。是不是呀,建生?”

  许建生说:“可不是么?明安不服别人只服你这做姨妈的。”

  于婉真格格直笑:“才不是呢!你们不知道,实则上是我服他哩!在这公馆里不是我当家,倒是明安当家。我就是明安在日本时也是这样,常来信告诉我,该这样,该那样……”

  朱明安被于婉真捧得极舒服,便以为自己真了不起了,点了支雪茄很气派地抽着说:“我这小姨妈虽是聪明过人,却终是个女人家,有时我就得给她提个醒……”

  众人谈得高兴,无意中便冷落了邢楚之。

  邢楚之觉得不自在,瞅着空悄悄对于婉真说:“八太太,这二位都是明安的客人,就让明安和他们谈,咱还是上楼吧,江南的事我还要和你商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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