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_周梅森【完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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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婉真眼皮一翻:“哪那么容易找?股票交易所那么多,谁知道她在哪一家?”

  重坐到车里,吩咐车夫往回开时,于婉真拍着朱明安的膝头,若有所失地说:“看看,如今大家都成忙人了,里外只咱们还闲着。”

  朱明安道:“咱们也没闲着——咱们的‘新远东’不是已在筹备了么?”

  于婉真叹了口气,两眼瞅着窗外说:“终是晚了些。我只怕等咱们的‘新远东’筹备起来,已没咱的世界了。明安,你看看,你看看,这租界里都有多少家交易所呀,快变得让人不敢认了……”

  汽车正在租界行驶。租界还是往日的租界,街面还是往日的街面,大致的模样没变,招牌却变了许多。一时间,也不知从哪儿就冒出了这么多交易所,实是让人眼花缭乱。

  于婉真和朱明安坐在车里,看着道路两旁繁华且喧闹的景象,心头都在打鼓,都觉着就是抓得再紧些,他们的“新远东”还是比人家晚了。光看街上这些已开张的交易所的名号就知道,如今什么行业都有交易所了。不说纱布、面粉这些老行当了,就连烛皂、麻袋也有两个交易所,一个叫“南洋烛皂交易所”,一个叫“大中华麻袋交易所”,两个交易所就隔了一条百十步的小巷,招牌于婉真先看到的,马上就指给朱明安看了。

  朱明安心里也急,脸面上却尽量的镇静着,还安慰于婉真说:“小姨,你不懂,办交易所不同于办别的实业,不在乎早一天晚一天,关键还是要看实力的。”

  于婉真问:“以你看咱这实力行么?”

  朱明安说:“咋不行?咱们只要拉住何总长、白牡丹这帮名人撑前台,再有镇国军做后盾,就不愁不红火,这我不担心。我担心的倒是,何总长、白牡丹会不会跟咱干?”

  于婉真道:“这你放心,他们会跟咱干的。”

  朱明安问:“你咋这么有把握?”

  于婉真道:“你不知道,何总长和白牡丹与我的关系都不一般哩!郑督军在世时,我就认了何总长做干爹,还和白牡丹拜过干姊妹……”

  也是巧了,正说到这里,于婉真透过车玻璃看见了白牡丹。白牡丹穿一件红旗袍,正急急地往一家挂着“东亚证券交易所”牌子的街面房里走,已快进门里时,向街面这边回了下头。

  于婉真隔着车门喊:“白姐!白姐……”

  白牡丹显然没听见,身影消失在交易所门内不见了。

  于婉真这才想起要车夫停车。

  车停了,于婉真拖着朱明安钻出汽车门,向交易所房厅里的交易市场奔。

  交易市场里乱哄哄的,以房厅中央围着木栅的拍板台为中心,四处拥满了人,人人都在伸臂叫嚷,喧闹的声浪有如雷震,几乎要掀掉屋顶。于婉真注意到,拍板台上正开拍“东亚”本所股票,满屋子只买进之声,绝少卖出的叫唤,股票便疯涨,于婉真和朱明安在里面站了不过十几分钟,东亚的本所股票每股竟涨了三元三角,莫说于婉真,就连朱明安都大觉惊诧。二人原是想找白牡丹的,现在也顾不得找了,都盯着板牌看。

  板牌上仍是涨,买进之声益发热烈,如万马奔腾,许多在外围观望的小户也加入了进来,高叫买进,成交量越来越大。于是,东亚股涨势逼人,到将停板时,已从开盘时的10元一股,涨为18元一股。

  待得第二轮开拍,形势突变,一开盘便只有卖出之声,再无买进之气。众人便慌了,纷纷开始往外抛。抛的人越多,股价泻得便越快,从18元而16元,而12元,至停板时,已跌破10元,在7 元打住。这一涨一落的前后差价竟是11元之巨。

  不少获利者喜笑颜开,在房厅里四处走动着,准备寻找下一次机会。也有许多人眼睛发红,汗如雨下——更有不少人抹着额上脸上的汗,悄然退场。

  于婉真在退场的人群中看到了白牡丹,脆脆地唤了一声,挤了过去。

  白牡丹看见于婉真颇感意外,先是一愣,后又以为于婉真也在做东亚本所股,便扯住于婉真的手急急问:“婉真,你咋也来了?哦,你是做空头还是做多头?”

  于婉真笑道:“我啥也没做,是来找你。我看你进了这里,一进门却找不见你了。”

  白牡丹颓丧地说:“你早找见我就好了,我的账上也就不会亏这五百多块了。

  我原以为今日多头势好——我是得了信的,不曾想多头一方猛吸了几下便无了底气,空头狂抛,就把我抛惨了……”

  朱明安插上来道:“现在还不能算惨,你若把这多头做下去,或许还能扳些本回来。”

  白牡丹看了朱明安一眼,眼睛一亮,嘴角现出两只酒窝很好看地笑了笑,扭头去问于婉真:“婉真,这位先生是——”

  于婉真介绍说:“哦,这是我外甥,他刚从日本学了经济回来,我们来找你,就是想和你商量办咱自己的交易所。走吧,出去谈吧,这里闷死人了!”

  白牡丹又扑闪着大眼睛去看朱明安,看了好半天,让朱明安都不好意思了,才点了点头说:“也好,咱出去吧。”

  这时东亚本所股第三盘又开拍了,三人只走了几步便都又停住了。

  泻势仍未扭转,空头一方仍主宰大局,东亚股从开拍时的7 元跌到6 元,又跌到5 元5 角,在5 元5 角上站住了。

  朱明安一把拉住白牡丹的手:“机会来了,快买进!”

  白牡丹刚吃过苦头,不敢贸然买进,便紧紧拉着朱明安的胳膊,仰脸看着朱明安问:“还买进呀?”

  朱明安说:“买呀,多头那边马上要吸了,再不买就晚了!”

  于婉真也觉得靠不住,便问:“明安,你有把握么?”

  朱明安决绝地道:“买进!再赔全算我的!”

  白牡丹这才狠狠心买了200 股。

  真就让朱明安说准了,白牡丹200 股刚买进,多头一方便动作了,800 股、1000股地大口吸入,股价狂跳着回升,一下子又窜到了每股15元5 角的高位。朱明安认定15元5 角的高位是长不了的,又让白牡丹抛掉。白牡丹抛掉后,股价仍在长,竟达到每股19元。

  白牡丹就觉着亏了,说:“要是晚一会抛,就又多赚400.”

  朱明安笑道:“这400 就不好赚了,想赚这400 就得冒赔老本的风险。”

  白牡丹想了想,也笑了:“是哩,我就是这毛病,老是贪心不足,所以做股票总是赔的多!今日没有你这经济家帮着谋划,不说赚了,就赔掉的那500 也找不回来。”

  于婉真觉着朱明安给自己争了脸面,很是高兴,扯着白牡丹的手说:“白姐,你看我这外甥主持办个交易所还行吧?”

  白牡丹冲着朱明安飞了个极明显的媚眼,把手一拍道:“咋不行?行呀!交易所哪日开张,我就把姐妹们都拉来唱台戏庆贺!”

  于婉真说:“唱不唱戏倒还是小事,我是想伙你和何总长一起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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