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说张学良,接到蒋介石要他静候的电报后,又听说蒋到保定曾先召见了阎锡山等人,便感到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仅隔一日,蒋的电报又至,约他前往保定见面. 8 日夜12时,张学良轻车简从,仅率其私人顾问端纳,东北政界要员王卓然、汤国栋几人,在西便门登上了南下保定的专列.
这时,他开始认真思索身边的一些事了.近日来,焦躁、愤怒的他满脑子都是日本人和那支不中用的部队,以至他一直没能好好想想他的今后.今天.他像是突然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下来,有了一个冷静思考的机会.车上,张学良毫无睡意,对王卓然说道:"此行与蒋先生约会在保定见面,我要与他商讨反攻热河问题.主要条件是必须补充枪炮弹药.我想要求补充一二千挺轻重机枪和二三百门迫击炮.再就是要充足的弹药,能加些高射峋更好.若是中央有决心抗日,应向日本宣战,动员全国力量与日本人一拼,我是有决心亲临前线的,干死了比活着受全国人唾骂好得多.你晓得我是不怕死的,就怕南京假抵抗,真谋和,那我就没办法了.
你看我想得是不是?" 不待对方回答,他又急急地说道:"听说南京有一些亲日和恐日派,正同日本人拉拢讲交情.我已发辞职电,南京可能牺牲我,以平息国人愤怒.同时在外交上,因为国联靠不住,要与日本谋和.你看我想得对不对?" 这时张学良看来对他的处境已有所察,所以出语惊人,弄得王卓然一时竟无话可说.然而越怕鬼越见鬼,张学良不幸而言中. 9 日凌晨5 时,车到保定.站内空空荡荡,根本就没有蒋介石车的影子.张学良急步走进站长室,要了石家庄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宋子文,见张学良亲自打来电话,忙不迭地安慰了几句,接着说道:"蒋先生有一项重要意见,要我先来保定与你---------------
政坛诡谲,少帅泪洒保定宣布下野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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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谈.因为太重要,电话中不便说.我即来,见面再详细商量." 张学良扔下电话,呆立无言.半晌,才转身面色阴沉地回到车上.众人围了上来,端纳忙问:"T.V (宋子文英文简称)怎么说?他们怎么还不来?" 张学良愤愤地说道:"我的预料果然不差,T.V 先来传达蒋先生重要意见.这里大有文章.我估计绝不是共谋反攻热河,更谈不到全面向日本人宣战了.老王(王卓然),你好好译给端纳听."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无一而衷.最后只好劝张学良先上床休息,等宋子文来了再说. 上午10时,宋子文专列进了保定站.张学良心情焦虑地上了宋子文的专列. 车外,端纳、王卓然等人心情不安地等候着,二三十分钟后,张学良神情颓丧地下了车,众人急忙围上去.张学良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回车上再说吧." 远处,宋子文匆匆奔赴站长室,操起了电话,向石家庄的蒋介石通报了会谈结果. 下午4 时,随着嘹亮的接官号,蒋介石的专列缓缓地驰进保定.张学良戎装立正,行军礼恭迎.列车刚刚停稳,张学良和宋子文便上了蒋的专车.由于先前已有来子文通报,所以蒋介石满面孔透着喜色,不待张学良开口,便像是怕张反悔似地说道:"我接到你的辞职电报,很知道你的诚意.现在全国舆论沸腾,攻击我们两人.我与你同舟共命,若不先下去一个人,以息国人之愤,难免同遭灭顶,所以我决定同意你的辞职,待机会再起.子文传达你慷慨同意,这是好的,好的.一切善后问题可按照你的意见办理.有什么问题与子文商量,他可以代表我." 蒋的好言相慰,使张学良颇受感动,唯唯说道:"我感谢委员长的苦心.我身体不好,精神萎靡,东北丢失,我早就想引咎辞职,这次热河之变,我更是责无旁贷.免去我的本兼各职,正可以伸张纪律,振奋人心.我想日军必很快进攻华北,以遂其并吞整个中国的阴谋.国联列强各怀心事,决不可靠.我看委员长应考虑动员全国与日本宣战.目前应急调中央劲旅与东北军配合反攻热河,以阻止日军前进." 蒋介石显然是在想着什么事,尽管嘴上说着"是的,是的",但目光游离、涣散.见此景,张学良明白他不愿再多谈,遂告辞而出,回到了自己的专列.没几分钟,蒋又在宋子文的陪同下上了张学良的专车,像是回拜.但好言抚慰过后,张学良明白了蒋的意思.原来蒋对他还不放心,劝他次日即飞上海,以免部下夜长梦多,并要他到上海后赶快出洋治病,出洋名义和手续,由宋子文妥为安排.张学良心里不住叹道:"唉,你蒋先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相信我呢?!" 10分钟后,张学良立于站台上,和蒋介石样手告别.蒋连连说道:"汉卿,再见吧,再见吧." 列车缓缓驰去,很快就消失在大地的尽头.张学良怅然若失,百感交集地站着…… 当晚,张学良就在自己的专列上与宋子文就东北军善后问题磋商了数小时.由于张学良牺牲了自己,蒋介石倒也痛快,全权让宋子文办理.最后商定,将东北军编为4 个军,分由于学忠、万福鳞、何柱国、王以哲任军长,并仍由于学忠任河北省主席,并答应提供东北军每月200 万薪饷,这多少使张学良那颗痛苦的心得到些平复.
送走宋子文,张学良想到8 年来的国难家仇不能伸张,如今又要背着个"不抵抗将军"的恶名代蒋受过,而且这一恶名不知要背到哪一天,不觉悲苦从中来,伏在枕上号陶大哭. 这一哭惊动了他的文武众人,端纳、王卓然等人急忙涌进来好言劝慰.端纳慌忙用英语说道:"Youngmarshal,beaman,brave andstrong.
(少帅,作为一个大丈夫,要勇敢而坚强.)" 王卓然进一步劝道:"副司令,你还记得老子的话吧.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你正好借机休息,恢复健康.
若是真要责成你反攻热河,你的身体精神皆不胜任,那时失败,不如这时痛痛快快一走,把病治好了.留得青山在,不患无柴烧." 正在众人紧张地劝慰他时,张学良忽然一跃而起,仰天狂笑,更使众人目瞪口呆. "我是闹着玩,吓你们呢!"张学良止住泪,平静地说道. 其实,他是在掩饰他的窘迫.3 年后他在西安描述他当时的心情时说道:"由于全国人民要求抗日.中央军也北上参战,当时我很兴奋.哪知保定见蒋委员长,不谈抗战,反而逼我下台.所有---------------
政坛诡谲,少帅泪洒保定宣布下野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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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热情支持,不过是诱我上圈套,好逼我下台.这是日、蒋合演的假戏而已.""有谁较为善良,或者让人稍微喘口气呢?毒害是一样的,如果定要加以区别,那就是蛇比虎更狠.因此,我回到列车上,就闷倒在我的床上,号陶大哭……"这虽是后话,但略一细想作为当时的一个军阀实力派,张学良丢了兵权,岂有不痛苦之理. 当夜,车到北平,张学良在王卓然的陪同下回顺承王府官邸.
下车时,张学良仍是郁闷难解,言犹未尽,手扶车门对王卓然道:"老王,你看我放弃兵权和地盘,像丢掉破鞋一样,别的军人能办得到吗?但是中日问题,蒋先生以和为主,还不知演变到什么地步.人骂我不抵抗,我也不辩.但下野后,不知道我这不抵抗的罪名要背到哪天呢?" 王卓然一时也心情黯淡,无言以对.
张学良又接口道:"我仿佛记得林肯有几句话,说人民是欺骗不了的,你替我查查原文,最好能马上译出送给我." 王卓然不敢怠慢,回到屋里便查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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