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菊花_冯德英【完结】(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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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妞从洞里赶出来,激动地说:"唉!你这愣头青,到这会儿还愣……""我认得海哥的枪,枪……"

  于震海急忙从怀里掏出手枪,递到他面前.二妞接过驳壳枪,把枪放到他手里.

  宝川双手抖动着,抚摸着,猛地向前扑去:"海哥啊……"倒了下去.

  "宝川……好兄弟……"震海终于哭出声,把宝川紧紧地搂在接下去,是震海把这几个月的形势,拣二妞最关心的讲了讲.说完,两个人爬上了清凉顶,八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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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云光洞就在跟前了.

  清凉顶上,云雾缭绕,那坚硬的粗质的花岗岩,呈淡紫色,直戳横立,斜躺侧卧,天然一洞,可不犹似在云天里一般!这时的槎山,除去苍松,绿色尚稀,它虽处在半岛最南端,然而由于海风的侵袭,春息来得却比昆嵛山晚几天.所以,云光洞口那杆破烂的红旗?虽然矮小,却异常醒目.于震海见了它,立时站住,感情的波涛,像山下的猛扑海岸的潮水,一阵比一阵强劲地冲击着……他肃立着,高大的身躯对着低矮的红旗,手把头上的破旧礼帽抓了下来,他跪倒爬向红旗……

  二妞抢先奔进洞里.一会儿,一声嘶哑力竭的呼喊,从洞里传出来:"真的?他来啦?海哥啊!队长啊!你真的还活着啊……"

  洞口处,荒草中,岩石下,红旗旁,出现了一个人:他长头发,长胡子,苍白的脸,红肿的眼,褴褛的黑棉衣……他向前方张开两臂,挖挲着双手,倾着身体,呼天唤地似地大声喊道:"海哥啊!队长!你真还活着啊!你在哪儿啊……"于震海踉跄着冲上前去,两手接住他的手,那嗓子眼却哽住了,呼哧着,眼里的泪直淌,嘴上却说不出话……

  "你、你真是海哥?"宝川大睁着眼,向前紧看.

  震海使劲点着头.他嗓口像堵上块火炭,仍说不出话,也忘了宝川双目失明了!

  宝川突然推开他,大叫道:"不,你不是海哥……二妞,你干么哄我,让我空欢心……’’

  二妞从洞里赶出来,激动地说:"唉!你这愣头青,到这会儿还愣……""我认得海哥的枪,枪……"

  于震海急忙从怀里掏出手枪,递到他面前.二妞接过驳壳枪,把枪放到他手里.

  宝川双手抖动着,抚摸着,猛地向前扑去:"海哥啊……"倒了下去.

  "宝川……好兄弟……"震海终于哭出声,把宝川紧紧地搂在怀里.

  三个人哭作了一堆.

  当宝川听说暴动队伍没有散,又来了特委书记,他猛然跳起来,扑到红旗跟前,用力将旗杆拔出来,又悲又喜的感情爆发了!他哭,他笑,他哭笑着高声喊叫:

  "好啦,好啦!这下可好啦!用不着我当鬼守红旗,用不着生儿子养闺女接着守啦!啊啊啊……我要自个儿打起红旗,打到底!打到孔秀才一伙完蛋,打到穷人江山得手,打到共产主义社会去……哈哈!哈哈!快走啊,二妞!快冲啊,海哥!

  快冲啊——同志们……"

  宝川举着红旗,向山下跑.跑出几步,就撞到岩石上.二妞奔过去拉他,哭着说:"宝川!你等等,你眼看不见……"

  宝川奋力爬起来,粗暴地推开二妞,大怒道:"胡说!我看得见,看得见敌人!队长!快冲啊……"他趔趄着,大步向前冲,狠狠地栽到松树干上.

  于震海抢过去,把他紧紧抱住,连声唤道:"宝川!你清醒清醒,夜里我就背你下山,你先治好眼睛,再举红旗……"

  "海哥,你看他……"二妞已发现丈夫的膝盖流血了,哭着撕衣襟给他包伤.

  宝川已处在迷糊状态.可是顽强的青年人,双手还死死握住半截旗杆,嘴还在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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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嘟囔着:"咱队伍没垮……有新来的领导人……有队长……我眼看见敌人啦……能打仗,扛红旗……"

  震海的大手轻轻拭去宝川肿眼角上的泪水,忍住自己的眼泪,说:"宝川,好兄弟,你放心,仗有你打的,敌人有你杀的,咱们党中央打败了蒋介石围剿,到了大西北,订出许多革命、救国的新法子,理琪同志都知道,都会教给咱们.

  咱们游击队,比以往的突击队,会更有劲地打孔秀才,打日本帝国主义,打出个穷人的江山来……"

  (冯德英文学馆)

  雨过天晴.蓝天白云,明媚春光,桃花沟村里村外,花红叶翠,清静极了.然而,张老三眼里,一片愁云;心上,像压了块铅,连喘气都很费劲.他无精打采地坐在院里条石上,六神无主地发呆.那脸,瘦得皮都皱在一起,稀疏的黄胡子,像生在乱石堆里缺乏养分的茅草,那身子.更加孱弱,背驼得越发厉害,四月天,人换单,院子桃树的花谢光了,他身上还脱不下棉袄.唉,可怜的张老三,一点精神也没有了.他指望接宗传代的儿子狗剩牺牲以后,他躺倒好几天,落下了头疼病.冯痴子找他哥冯先生开来中药,吃下去一点效不见,他也不吃了,还有气无力地说:"我的寿数到了,么药不管用,活着受罪,还是叫我走了吧……"

  急得妻子背处抹泪,女儿小菊哭着乞求……末了,老三心软了!泪流到胡子上,咕噜道:"我吃!我吃!我吃还不行吗?妈妈的……"日头在向正南移动,天快晌午了.一个汉子悄悄进了院门,叫道:"叔,你好点了吗?"

  老三慢慢侧过脸,说:"开仁,从庵上来?没碰上小菊?""俺从孔家庄来."痴子放下扁担,从包稼里拿出几个纸包,"叔,俺哥又给你开的药,你得吃……"

  "告诉你们别费事了,就是不听."张老三好话当气话说,"这药吞到我肚子,和泼到石头上一样没用处,鬼见愁这下不灵验啦,遇上我这个厉鬼啦!"痴子没吭声,把中药包送进屋里,又出来站在老三跟前,小心地问:"叔,给你装袋烟抽?"

  老三闭上眼,摆摆手.

  "你喝口水?"

  老三摇摇头.

  冯痴子无声地叹口气,说:"叔,俺哥常说,人活七分靠精神头.多少人都这么活着的,你是心头病,想开点,慢慢就好啦."

  "我好了有么用?"

  痴子张了张嘴,没答上话.

  "我活了四十多岁,死了也算对得起爹妈生养一场.你那可怜的狗剩兄弟,才活了六年,就走了,连块囫囵骨头都没留下……我、我……"老三泣不成声了.

  痴子找不出合适的话说,就陪着他擦了一会儿泪,见对方平静下来,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油纸包,道:"叔,药山的‘土信’(注:土信,即砒霜,烈性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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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毒药.),俺给你带来啦,二两多,够用吗?"

  老三接过土信包,随手装进上衣口袋里,答非所问,说:"多会能把孔秀才那帮子坏种药死,我才能透过这口气!"

  痴子道:"谁说不是?那些东西,越活越胖实.好吃好穿不说,打个喷嚏,咳嗽几声,就得看病吃好药."

  张老三忽然眼睛一亮,伸着脖子说:"子久不是常给秀才配药的吗?能不能……"他做了个喝药、白瞪眼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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