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跟我走,晚了,爹没命啦!"震兴揪住弟弟不放,拉着下山.
震海激怒地问:
"是孔秀才叫你来找我?"
"是他.回家给他磕头……"震兴死拉住震海不放手.
震海把手猛地向外一抽,震兴撒开手,仰身跌倒地上.震海又气愤地问:
"我隐约听说你和小白菜沾上,当真?"
震兴爬起身,愤然道:
"反正我问心无愧,比你当共产党连累一家人强!"震海边说边逼近哥哥:
"好啊,你这个孝顺儿子!口口声声你救爹,爹被仇人残害成瘫子,如今又大火烧身,你还和孔秀才族上的寡媳妇近乎……"震兴急红了脸:
"你不知道内情,你听我说……"
"我听你说什么!你不听爹的话,血泪大仇不记心,腿软得像面条,动不动就给害人的东西磕头下跪!你这不分黑白的软骨头,我替爹教训你!"震海步步紧逼哥哥.
震兴望着弟弟铁青的脸,冒火的眼睛,不由得步步后退.一边说:
"我为爹为你为一家好,你翻脸咬人……"
腾地一重拳,打得震兴半个身子麻木.老实的雇工,身子往后趔趄着,那红肿的双眼,愠怒而悲哀地盯着他从小抱大、比他小九岁的弟弟,他那高壮的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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躯体,站在巨岩上,一手卡腰,一手攥拳,敞着怀,腰间的手枪乌亮,居高临下,威武凛然地对着哥哥.震兴退出去几步远,泪水盖满了脸.他双手抱着头,呜呜地哭着去了.
望着哥哥的背影,震海禁不住一阵酸楚掠过心头,他向前追赶了几步,想叫住哥哥,耐性地开导开导他……但是,他马上又煞住脚,打消了这个念头,向东北方更高的山峰攀去.
群峰重重的昆嵛山,在夏季早晨的晴朗的蓝天下,绿得透明,青得耀眼.
那翠绿的青草,娇青的椁萝丛,苍葱的赤松林,铺盖得地皮影儿也不见.陡峭的山壁上,那丛丛的山里红花,长圆形的薄薄的粉红色花瓣,鲜润妍丽,一片一片的,宛如挂扯开来的一幅幅彩绸.所有的植物叶儿、茎子、瓣儿,都有露珠滚动,生命力显得格外的旺盛.
震海大步流星地跋涉在去丁家庵的山路上.当旭日的霞光刚涂上烟霞洞的山峰,从山口上迎面跑来三个人.那正是李绍先、丁赤杰和毕松林.最前面的绍先,抢上来拉住震海的手,急切地问:
"世章叔怎么样?我们知道晚啦!"
赤杰拉住震海另一只手:
"我和先子都去了牟平,才碰上老毕……世章叔怎么样?"震海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张开两臂抱住两个人,失声痛哭!他们三人,紧紧搂着他,个个流热泪……
绍先吩咐毕松林下山,打探情况,回来报告.他和赤杰,劝住震海,问他夜里看到的情景.震海没有说几句,又哽住了.绍先看着震海被乱石碰破的鞋,树枝划破的衣裳,露水湿遍的全身,一下苍老许多的面容……他无限感慨地说:
"玉子!你熬过这一关,不容易啊!人,眼瞅着自己的老人活活火烧……你,我的好同志!"他又抱住了震海.
震海泣声道:
"若没在党,我怎么的也要拼了啊!"
赤杰抽出腰上手巾,给震海擦泪水:
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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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了,对不起世章叔!"
震海匆匆几把擦干泪水,愤懑地说:
"眼见敌人逞凶,今天这里抓,明天那里杀.先子,得想法子对付啊!" ’
绍先道:
"眼前,咱们的组织是在发动群众聚积力量的时候,还没有武装,不能公开打击敌人……"
"那我们成立个小武装,"震海迫切地要求,"暗里和敌人斗,也好啊!"赤杰说:
"这倒是个办法,先子也一直在想这个事."
绍先沉思了一会儿,说:
"等特委研究了再决定,咱们先商量商量……"
三个人坐到山泉旁的岩石上,边谈边等毕松林.
住了一会儿,飞毛腿毕松林奔回来了,他手里多了个篮子.三个人见了这熟悉的细柳条编的山菜篮,不约而同地站起来.绍先问:
"她在哪?"
"她来啦!"老毕向山下指着.
她,头发凌乱,满面泪痕、满身血斑,正被江鸣雁老人搀着,穿过青纱帐,一步一步登上山来.后面跟着宝田,他抱着孩子——竹青.
绍先、赤杰、震海一齐迎下去.绍先和赤杰扶住桃子.桃子感激地朝他俩凄楚地微微地点点头,哽哑地说:
"你们,都好……"
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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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先和赤杰,都说不出话,只顾吞悲饮泣.
震海怔在媳妇面前,直直地看着她.
桃子转过头,望着丈夫!望着丈夫!望着丈夫!她,没有泪水,没有哭声.一天一夜,她泪已流干,嗓子已哭哑.
震海颤声说:
"你来……"
"我来找你!"桃子沙哑地说.
"找我……"
"找你,和你说爹留下的话……"
青山是那样寂静,松林肃立不动,鸟儿不转,蝈蝈无叫声,它们是忙着渴饮淳凉的露水去了.只有旁边涓涓的山泉,发出淙淙的如泣如诉的流水声.
六位共产党人,泪水沾襟,散坐在泉边岩石上,围着桃子,听她诉述.
桃子聚起目光,望着远处的平川.她那原本是清亮的嗓子,现在发出沙哑的声音,听起来越发的悲切.
"孔秀才领兵,把俺爹吊在松树上.吊上去,放下来,生生折磨了整整一天!"桃子说,"俺爹死过去,活过来,有口气,就骂,就喊!到黑夜,放下爹,我给爹吃东西.俺爹就强吃,强喝!一口饭一口水,都是和着一口血吞下去的啊……我哭;俺爹说:‘不哭,嫂子!我不死,他们成心作害我,我也成心作害他们,我能张开嘴,就呹不了对头!’"
"天黑深了,他们又把俺爹绑到松树顶上.点上火,烧一阵,又灭掉火;又烧一阵,又灭掉火……俺爹死过去活过来,有口气,还是喊……后半夜,坏地瓜、灰瘸狼回家睡觉,三个兵,也心疼得抹眼泪.我求他们,偷着把俺爹放下来,一看,俺爹身上的肉全烧黑啦,脸肿得厉害!我喂他水,都咽不下去啦!
我一边哭,一边忙着给他整治伤身子……俺爹费力按住我的手,一点难受的样子也不露,说:
"‘嫂子,别费事啦,我算劳累你够啦!看光景,我见不着仇人人土啦……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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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哭,闺女,我只先人一步,那些吃人的兽类也只晚我一步!你等着瞧吧,闺女!
天一亮,你寻法去找震海,对他和咱那些亲人说,千万别为我于世章,上了孔庆儒的当!我到死能相上共产党,心里喜欢着哪!嫂子,就是丢下你和孙女,我心里不忍……别哭,闺女!你也相识上共产党啦,这是咱穷人的救命星!你瞧着吧,闺女,有你笑的时候!等到咱受苦人打下江山那天,在我坟头说上一声,就行啦!我在地下也会哈哈大笑的……’"
"天傍亮,坏地瓜、灰瘸狼又来了,重把俺爹绑上松树顶,点上火.那火越烧越旺,烧着了松树枝,烧着了房子,把天地照得透红!俺爹在那红火里,还不住声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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