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你先走吧."
孔居任消失了.震海对毕松林说:
"你去告诉宝田他们,暂且不要撤,再去追上先子、赤子,帮帮他们的忙.
我和三子去看看动静."
"多加小心!"飞毛腿去了.
震海和三子把手枪的保险机关打开,摸向冬春楼.
冬春楼仍是灯火通明,楼上楼下,一片狂笑喧闹.
二层大客厅里,汽灯惨白阴森的光,从玻璃窗子射出来.孔庆儒穿着黑料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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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上装,红亮的胖脸上,横肉笑得直抖动,围拢他的是两个弟弟,区上的军政头目,绅土阔老.干瘦的白骨人鄢子正,正弯腰向秀才说什么,二人得意之极,互相碰杯.其他人跟着划拳行令,纵声狂笑.突然,响起疹人的痛叫声:大厅对过的柱子上,绑着抓来的那位共产党员,已经血流胸膛,刽子手们还在毒施酷刑……
孔庆儒听着惨叫,微微一笑:
"赏他杯酒喝!"
万戈子一怔,忙倒满一杯酒,要送过去.
"我来."孔庆儒接杯在手,站了起来.
在座的人先是吃惊,接着纷纷起身,跟在秀才腚后,走到柱子面前.
万戈子上去扳起那共产党员的头——他根本不省人事了,喝道:
"快,区长大人亲自给你酒喝,快……"
"管家,闪开!"孔庆儒说着,将满满一大杯酒,狠狠地泼到那血糊糊的头上,"三弟,点火,看看你的酒力如何!"
三掌柜孔庆俦把划着洋火,丢到共产党员的血头上.呼啦一声,酒着了,烧着他的头发和脸面.
又是一声疹人的叫声!
孔秀才的客人们一片狂笑喊好声.
在群魔狂呼乱喊声中,孔庆儒恶狠狠地、用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
"又是一个孔志红!又是一个于世章!又是一个……我碰上的共产党,都是钢筋铁骨!"他把手中的杯子,猛地摔到地上.
这种种情景,躲在街对面胡同口里的于震海和金牙三子,透过玻璃窗,看得明,听得清!仇恨的怒火在两个青年共产党员的胸间猛烈地燃烧!震海的匣子枪,正朝孔庆儒的胖头瞄准,不料,金牙三子忽地跳到街上,吼声如雷:
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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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呀!震海哥……"
"干什么的?"突然背后一声大喊,随即射来手电光,"抓!"猝不及防,三五个敌兵扑向金牙三子.震海从侧面冲上去,抓住一个已抱住三子腰的敌兵的后衣领,一手甩出丈多远.与此同时,打手电筒的孔显惊呼:
"于震海!……"
震海箭步抢上,一拳照他脸上砸去.可惜是夜黑人又乱,震海怕伤着三子,不敢开枪,没有结果了这个恶棍,使他还要继续作恶多年.孔显边跑边朝后开枪,大叫:
"于震海来啦!共产党来啦……"
四五个敌兵连滚带爬地乱呼喊:
"共产党!石匠于!"
"石匠于!共产党……"
金牙三子朝敌人开了几枪,又朝冬春楼的大门开枪.
冬春楼已经混乱了.楼上的往楼下跑,有的钻到桌底下,有的爬到窗台上;有的开枪射击;有的叫爹,有的喊娘.孔庆儒哆哆嗦嗦被万戈子背着,随着由两个护兵搀着的白骨人鄢子正,冲到楼下,跳窗逃命……震海领着三子冲到大门口,正遇上往外惊慌逃跑的一群军政头目和恶霸地主,和他们带来的兵丁、保镳.二人二枪一齐猛射.这群敌人惊呼惨叫着又向楼里钻.震海、三子冲进楼里,二人抡起板凳,打灭几处灯火,又抢上楼梯,震海一枪打烂二楼的汽灯,跑进客厅,扑到柱子跟前,摸到那位落难的共产党员,但他的热血和肠子都流到外面了!
"他牺牲啦!三子,打出去!"震海狂怒地喊道.
他们仇恨填膺,见敌就打.远的枪击,近的脚踢,摸黑打下楼来.楼上楼下,里里外外,敌人一片惨叫声、呼喊声,夹杂着枪声……"呃!他妈的……"三子骂了一声,扑倒在柜台上.
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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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海闻声抢上去,把三子夹在腋下,开着枪向外冲.然而,敌人在冬春楼对面的房上架起机枪,打得大门口的湿土扑扑响,封锁了出路.震海不得不停在门里.而楼上清醒过来的敌人,狂呼乱喊,开着枪冲下来了.
情势很危急.震海回身还击敌人,正想冒险冲出门,忽然,街东面响了一颗手榴弹,有人呐喊:
"冲进去啊!活捉孔秀才……"
又是一梭子.
对面的机枪掉转了方向.震海听出是宝田的喊声.他趁此时机,夹着三子,飞速地冲出门口,来到大街上……突然感到胸口一热,脚下闪个踉跄,好容易支持到进了胡同口,身不由主地依到墙上.
"在这!"风子赶到跟前,认出了震海.
江鸣雁提着大枪,宝川抡着腰刀,接踵跑来.
震海道:
"快背三子走!"
鸣雁说:
"一块走!"
震海急急地催促道:
"敌人太多,没人顶不行.快救三子出村,快!"
凤子道:
"你们背走三子,震海有我!"
鸣雁和宝川不知震海也受了伤,背着三子去了.
震海向冲上来的敌人连开数枪,然后跟着凤子转到向西的一条胡同,又朝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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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敌人开了两枪,把敌人吸引过来,好使鸣雁他们把三子从南面救出村去.
果然,敌人顺着枪声,尾追上来.
夜色是这样的黑,凤子凭着对村子特别熟悉,领着震海一条一条胡同地转,她想把敌人向村西吸引,然后他们摆脱掉敌人,震海就可出村走了.但是,刚进了一条胡同,震海猛地倒下去.凤子以为他绊倒了,伸手拉他,没有拉动,急用手摸他身上:那胸前的热血,把她的手沾满了!震海的身体再壮,意志再坚,也经不住这样长时间的流血,他昏迷不醒了.风子用全力才把震海的高大身躯依墙扶起来,她躬下身,驮着他,蹒跚地向前走.
敌人的枪声、喊声,在凤子身后响成一片.她想,自己家是没法去的,正在冬春楼附近,上哪去呢?如果不赶快把他藏起来,敌人很快会追上她的.情势是这样险恶,但这位爽朗泼辣的穷女工却没有慌张,她抬头一看,前面不远就是好儿的住地,好了,先去敲她的门,躲过这一阵,再打算下一步.
凤子上气不接下气,汗如流水,驮着震海来到好儿的院门口.她急打着门叫:
"好儿!好儿!快开门,快开门!"
屋里似乎有了动响.很快又没有了.
"好儿,开门!我是凤子,快救人!"
枪声烈,喊声凶,狗声急!门——纹丝未动.
"好儿!好儿!你睡得这么死!你妹夫——震海伤啦!快开门!"又等了一霎,仍是没有反应.凤子咬一下牙,扯着衣襟揩干脸上的汗水,鼓起勇气,重新驮上震海.土路坎坷,夜色如墨;救死扶伤,心急如火.凤子为了摆脱追来的敌人,决定冒险冲过大街,插进北胡同,从那里出村,有不少打谷场上的草垛好藏身……
凤子抓紧背上的震海,影在胡同口,盯着大街上几个敌兵匆匆跑过,她使出最大力量,疾步冲过街去,扑进了北胡同——一块石头把她绊倒,膝盖痛得厉害,血顺着腿流下来.风子顾不得这些,她只顾两手死死抓住背上的震海,步履艰难地向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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