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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眼的王八蛋!"
自行车上两个人,惊呼着滚进路边的泥沟里.孔显看清摔倒的人,过去拉他:
"舅,我没看出是你……"
"奶奶个熊!"于之善从沟里爬出来,朝天鼻上净是土,他用手一擦,脸像花脸狼.忙着问:
"守业,摔坏车子没有?"
于守业揉了一会儿磕痛的膝盖,把自行车搬上来,检查着说:
"没有."
"这就好.人的皮肉破了自个能长上,车子坏了,又得破费.好好把车子擦干净."坏地瓜说着,接过外甥递来的香烟包,抽出两根,别到耳朵上一根,吸着一根.
孔显问:
"这车子不是守堂家的吗?"
"嘿嘿!"坏地瓜开心地笑了,"说话就是我的啦!我听你爹的话,和守堂家拉得热火,嘻嘻……车子我借出来,叫守业骑着跑烟台,进项小不了.显子,你在这干么个?"
"抓共产党."
"谁家?"
"一个姓程的外乡人.还有石匠于……"
"哗啦扑通",自行车倒了,于守业一腚跌在地上.于之善奔过来,见儿子面如土色,连声呼唤:
"守业!守业……"
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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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显问:
"怎么回事?"
坏地瓜焦急地说:
"老病又犯啦!一提于震海……"
于守业哇一声大哭,爬起来就跑,跑着喊:
"他活啦!妈哎,他活啦……"
于之善使劲拉住了儿子.孔显说:
"别怕.他的尸骨早烂啦,活个屁!我是说抓了石匠于的媳妇."坏地瓜道:
"守业,听到吗?不是他,是他媳妇."
于守业止住了哭,脸上逐渐缓上血色,那裤裆已经尿湿了一大片.他愁眉不展地说:
"爹,俺不上集了,家去啦."
坏地瓜生气地说:
"走吧,不成器的东西!才把自行车得手,老子要坐着抖抖,你他奶奶的……推着回去吧."
舅甥两个向孔家庄走着.于之善向后望着远处的白头巾,说:
"适才我见小白菜往俺村里去,是不是又去找于震兴的?""谁说不是!"
"这女人……"
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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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提她啦,舅!"
坏地瓜瞅孔显垂头丧气的样子,想一想,说:
"显子,别着忙,咱寻个法子,叫她和于震兴闹翻脸,断了来往,你就好插上手啦."
孔显灵机一动,说:
"嘿,这倒是条妙计!刚才萃女和石匠媳妇又动口又动手,你去告诉于震兴,就说是萃女告了桃子的密,抓他们来的……你编排着说吧,要叫于震兴信服……"
"这你就放心吧!"坏地瓜拍着巴掌道,"说谎造假,我用不着人教.这叫反奸计.事成了可要好好谢我……嗯,我刚见于震兴在河南岸帮人锄地,这就去说他……"
于震兴猛步跨进院门.呼呼喘息一阵,低头走过正屋,对萃女说:
"你,跟我到南屋一趟!"转身先去了.
萃女见他脸色难看,以为他是得悉弟媳被捕的消息了,没有介意,便叹了口气,跟着他走进南屋.
震兴的目光仍是藏在眼皮底下,问:
"你知道不知道,她又叫抓啦?"
"知道.还有位戴眼镜的先生……我亲眼见的."
"在哪里见的?"
"母猪河桥头."
"和谁?"于震兴攥紧拳头.
"有孔显那帮子坏种在场.孔显说,桃子妹和那先生一起干事……""桃子骂你打你啦?"震兴咬紧了牙.
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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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桃子能当着坏种的面和我动口动手,我真没想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于震兴突然爆发了大笑,神经质的发疯般的大笑.
萃女吃惊,不安地问:
"你怎么啦?啊,疯了似的……"
于震兴,老实淳朴的穷雇工,是疯了,他气疯了!本来,他听了于之善的一套挺有根据的话,却不肯轻信,又急又气地来质问萃女.这可好,萃女自己的答词完全证实了坏地瓜告诉他的话.于之善话,萃女告发了桃子是共产党的人,孔秀才派人盯上她,一起抓了个程先生;小白菜还亲自和孔显在半路等着对质,结果叫桃子当场打了一顿……
于震兴停止狂笑,逼近她身前,悻然道:
"你,挺好,实话实说!"
萃女瞪着他,惶惑地说:
"你这是……我瞒过你什么事?你……"
"你这毒心人!"震兴扬臂打了去.
萃女闪身躲开.震兴又打,萃女架住他的胳膊,又气又急又恼又悲地说:
"你这是干什么!打人要说清理,俺哪点对不起你啦?"震兴怒骂道:
"你还装糊涂!黑心的人,害我兄弟留下的苦命人,共产党的人……""这是谁说的?啊!"萃女又惊又气.
"你自己认了,还废话!"
"我认什么啦?啊!"
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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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孔显那帮坏蛋一起……"
"那是我去赤松坡碰上的."
"去赤松坡干么?为么不找我?"
"不找你.是风子叫我去给江老师送信,说戴眼镜的先生让狼盯上了,得马上离开……谁想得到,他和桃子先被抓了……""哦,这下更明白啦!凤子叫你报信,你把信先报到孔秀才那里啦,再去胡弄江老师……"
"你,你冤枉死人啊!"萃女的脸色苍白,眼泪涌了出来."你把俺看成什么人啦!天长日久,你一点情分没有……"
"去你妈的情分吧!"震兴猛地一搡,萃女撞在磨盘上.
萃女气极了,哆嗦着发青的嘴唇说:
"你,你,你说说,我没大能耐,可也尽着力气救过桃子她两口子,为的什么,如今我又害她?"
于震兴悲愤地说:
"救人害人都为你自个!为了我,你救俺兄弟两口家,俺领你的情……如今,你威海卫当官的哥,在那里给你找了个白脸官,孔秀才应许你帮他抓着共产党,就让你改嫁,你就毒心全露……我算瞎了眼,你墙上挂着杜十娘的片子,实在比那李公子还要坏几分!"
这一番话,像一串利箭射进萃女的心.她感到彻骨的寒凉.她恐惧地望着这个被她不惜一切爱着的人,变得如此刚烈,无情,简直要将她生吞活吃了下去.这使她想起那年冬天,她第一次向他进攻时,他的恼恨表示——不,这次比那次更可怕.她哭诉道:
"我的好人,你变得这么狠心!想想我对你的好处,你怎么能轻信别人的恶语,屈我的心啊!我的话,你一句听不进去,……天哪!这是哪个坏种使的坏啊……"
震兴见她哭的悲戚,诉的伤怀,心里热辣辣的.穷长工忘不了她对他的温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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