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惊人的相似,四年前的希腊危机也是从公投以及选举混乱开始。欧洲债务危机最初即起源于希腊,希腊在2009年宣布国家负债高达3 000亿欧元,随后希腊债券遭遇寒冬,评级机构纷纷下调希腊评级,希腊国债筹资更加艰难,无奈之下只好对外寻求援助。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外援往往都带有苛刻条件,尤其是希腊早年加入欧元区乃属“补票上车”。彼时希腊总理是出身希腊政治家族的乔治·帕潘德里欧,他的父亲以及爷爷都曾经担任希腊总理。他上台不久,希腊政府因出现严重财政问题而不得不寻求外国援助,但是欧盟援助必然附带严格的紧缩条件,这势必拉低民众生活水平,习惯高福利的希腊民众在经济危机中多次上街罢工,如果紧缩必然引发各类政治波动。
内外交困之下,帕潘德里欧抛出全民公投的方案,他将公投称为“爱国行为”。这理由虽然高明,却也透露出政治上的卸责,公投并不能真正拯救希腊,拒绝欧盟的援助对于希腊来说并不明智,希腊并没有其他更好的出路。全民公投对于帕潘德里欧可谓一场豪赌,他力图拯救希腊以及自己的政治生命,最终却以自己下台、公投取消作为结尾。
全民公投既不能体现民主实质,更不能拯救希腊于水火,甚至会将欧元区再次拖入深渊。如今希腊再度上演老戏码,除了经济问题,更在民众的集体心态,这也映射出欧洲政治的气候变化:随着经济下行,保守政党的紧缩做法必然进一步削减福利,也遭遇民众越来越多的挑战,这也使得欧元区内各左派反对党风生水起。
市场动荡,一切都如同梦回2012年,但历史不会简单重复。正如那句老话:一切历史事实与人物都出现两次,第一次是悲剧,第二次是喜剧。这一次希腊大选和上一次公投风波有何不同?虽然两次希腊政治风波都被认为是“自杀”行为,但是市场心态大为不同。上一次大家都觉得欧元难以保住,希腊退出概率很大,近期外媒披露欧盟甚至有一个针对希腊退出的紧急预案“Z计划”(这一计划一直处于绝密状态)。而这一次,欧元被认为已经安全,监管层以及媒体志得意满,反复讨论的也是“拯救欧元”的成功经验,这种情况之下,希腊退出被认为是小概率事件。对比之下,如果欧盟主要国家对于希腊退出掉以轻心,那么,小概率事件一旦发生,就可能是致命的黑天鹅风波。
理性来看,无论对于希腊还是欧元区,希腊退出欧元区是双输,也是欧元区不可承受之重,其结果目前看来至少有两大影响:一方面,向希腊放款的外国投资者将遭遇重大损失;另一方面,如果“欧猪”国家再步希腊后尘,那么将是灾难性的后果。
也正因为如此,德国也开始玩起太极。根据路透社等媒体的最新报道,新年后德国强硬派也开始放松口风,否认《明镜周刊》的报道。
这是一个好迹象,但是并不足以解决欧元区的问题。对于一个存在巨大地区经济差异的统一货币区,链条上最弱的一环往往成为火药桶,而后续的连锁反应则令人害怕。更早时候,“差生”希腊就是欧元区的隐患。当欧元区1999年成立之时,希腊其实不够资格,但是通过投资银行高盛的交易安排,希腊在两年之后“神奇”地满足了条件,瞒天过海加入欧元区。
回看欧元区根本症结,就是在于有统一货币政策,却无统一财政实力。这点在设立之初并非没有考量,加入欧元区也有门槛,欧盟力图从财政预算角度控制各国风险,通过《马斯特里赫特条约》(也称《欧洲联盟条约》)等规定了两个指标,分别是财政赤字和公共债务占GDP不能超过3%和60%。但是这一指标核定也存在模糊之处,所以在会计处理之上,难免有希腊之类的不够格者钻空子的情况。也正因此,重整欧元区景气,重新严格执行财政纪律是关键。所以,无论左右派别上台,紧缩都是必然之道,即使希腊也不例外。
欧元困境
希腊的悲剧追溯起来,根源在于欧元。
欧元曾经备受期待,寄托了国际储备货币与欧洲一体化等诸多梦想,例如《彭博商业周刊》把欧元列为85年来最重要的85项创新之一。1999年诞生的欧元被认为是欧洲罗马时代之后最重要的货币改革。欧元的优势显而易见,有利于降低交易成本,推进欧盟一体化进程;可是欧元自身的问题也难以回避,那就是欧元区有统一的货币制度,却无统一的财政制度。
欧元区成立之前,对此并非没有考量,曾经通过《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等条文,对欧盟国家加入欧元区给出了条件,其中基本门槛就是各国都必须将财政赤字控制在GDP的3%之下,将债务占GDP比例保持在60%之下。
欧元诞生之日的欢呼,其实已经投下阴影。在经济不均衡的情况之下,欧元一体化之路可谓漫长。希腊等本来不满足欧元区加入要求的国家,在投资银行高盛的帮助下,对国家报表进行包装,瞒天过海进入欧元区。可是进入欧元区后,一方面,德国等强势国家的竞争力使得弱势国家竞争力更显孱弱;另一方面,欧元区边缘国家享受了与核心国家相差无几的信用条件,导致这些国家过度举债。
最终,马太效应在国家之间出现,“强国越强,弱国越弱”。有统计,截至2015年,希腊自从2001年加入欧元区以来,实际GDP下跌了4.5%,意大利下跌3%,葡萄牙仅增长1%。
诞生不到四分之一世纪,欧元区成为世界的一个雷区,可谓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20世纪发生的两次世界大战,都是从欧洲内部发生而将世界倒转颠覆。20世纪的战争形式是军事,21世纪的形式则是金融。哈佛大学经济学教授马丁·费尔德斯坦从20世纪90年代就开始指出欧元存在的问题,他在2012年更是撰文宣布欧元的实验失败,“自1999年启用欧元开始,仅在十几年后就面临惨败,这并不是一个意外事件,也不是官僚机构管理不善的结果”。
更进一步,对希腊问题的态度一直在欧元区引发巨大争议,尤其是德国和其他国家的分歧将会扩大。金融危机以来,德国事实上已经成为欧元区的领头羊,但德国也存在问题,即其经济能力和政治抱负的不匹配。一方面,德国在欧洲核心国家中经济一枝独秀,出口在发达国家也首屈一指;另一方面,“二战”之后的德国受限历史因素,其实并不是那么愿意承担国际责任,成为欧洲的领袖国家也是不情不愿的,这也使得德国对于希腊的态度被一些评论家批评为冷酷。
从过去情况来看,德国与法国等国之间出现分歧并不是坏事,这本身是欧洲构成丰富性的体现。但现在的威胁在于,当默克尔、萨科齐、奥朗德之类政客没法达成共识解决问题之际,公众的耐心却已经用完。这种情况下,意味着极端派势力可能获得更多选票支持甚至上台,这也意味着欧洲主流政治的一次大失败,将会侵蚀欧洲的主流价值观。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当当权政客被认为无法解决现实问题的时候,民众自然会转向更有街头政治特征的极端派,即使大国也无法避免这一现实的政治转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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