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告诉我,您的儿子在哪儿?”
“我不——”
“您会说的。要么交代您儿子的下落,要么活活烧死,连同这里的一切全都烧掉。”
老女人抽泣一声,喊道:“他是无辜的。”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无辜的东西。”哈里特点着了打火机,但让火焰与氧气管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而后她缓缓将火苗拉近——就像调皮的妈妈故意将一勺好吃的食物慢慢送到倔强的孩子面前,“告诉我你儿子在哪儿,要不然我就送你和你的猫一块儿上西天。”
“北卡罗来纳。”弗兰克的声音从二人背后响起。哈里特眉头一皱,后退了一步,随即哐当一声合上打火机盖,熄掉了火苗。
盖恩斯太太一阵轻松,肩膀顿时耷拉了下来,兀自呻吟痛哭着。
“你怎么知道?”哈里特问。
弗兰克一只手上拿着一罐姜汁汽水,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仿佛生怕嘴唇沾到一点点猫屎的微粒,而另一只手中则挥舞着一张明信片。
“她那个白痴儿子从北卡罗来纳寄来了明信片,而她也一样是个白痴,她就把这张明信片贴在了电冰箱上,好像那是她儿子上小学时得的奖状。邮戳日期是一周前。”他蹙眉又读了一遍明信片,“她说得没错,她儿子的确给她寄钱了。”
哈里特接过明信片,仔细研究了一番。明信片正面:来自北卡罗来纳州的问候!州名下面是群山、海洋和美丽的城市。背面,阿什利写道:妈妈,我在一个名叫普罗维登斯的小城市。这里离阿什维尔不远。我遇到了一个愿意跟我合伙的人,销售目标达成有望。我的事业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好的。祝您早日康复。我会尽快再给您寄钱的。爱你。儿子,阿什利。
“看来,”哈里特不无失望地说,“我们可以走了。”
她知道自己应该感到高兴。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需要料理尸体,不需要放火。要知道,火是一种极为混乱和难以控制的元素。
可有时候,不放把火似乎心里就直痒痒,尤其遇到这样一个看着特别不顺眼的老东西。
“阿什利。”盖恩斯太太喃喃叫道。
哈里特觉得压抑,一股无名火冲得她随时都想发作。她想拿这个老女人撒撒气,比如把她儿子干的好事全都告诉她,可这老女人很可能早就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货色。况且,此时此刻哈里特也实在没有多少气力。
因此,她只是淡淡地对自己的同伴说:“弗兰克,送她上路,我在车里等你。”
哈里特站在房子外面,用明信片轻轻敲打着手掌。身后传来两声沉闷的枪响。弗兰克动手了。
哈里特提醒自己,这就是弗兰克的天赋。术业有专攻,杀人便是弗兰克的强项。也许他会抱怨,发几句牢骚,也许他有点神经质。但是此刻,哈里特让他干什么他便干什么,对于这一点,哈里特心存感激。像送老太太上西天这种事,哈里特觉得自己最好不去干——不是因为她下不了手,事实上恰恰相反,她比任何人都热衷于干这种事。如果换作她动手,她定不会如此干脆,她会细水长流,好尽情享受生命从她手上流走的快感。
弗兰克从门口走出来,看上去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谢谢。”哈里特说。
弗兰克惊讶地扬起了一侧眉毛,因为哈里特很少对他说这两个字。
“现在该通知英格索尔了,”哈里特将手机丢给弗兰克,“给他打电话。”
“你怎么不打?他最喜欢你啊。”
“只管打。”
“该死的。”
他已经接住了手机。
[1]短剑西拉:奥兹莫比尔由美国汽车业开创者之一兰索姆·奥兹创建于1897年,1908年并入通用公司,短剑西拉是其旗下众多车型之一。
[2]查理·布朗是美国著名漫画家查尔斯·舒尔茨给小学生画的漫画《花生》中的一个人物,他和他那条不安分的小狗史努比都是非常惹人喜爱的卡通形象。
14车站
米莉安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天早已黑了,但她不知道到了几点。她闻到一股尾气的恶臭,又一辆巴士开过来又驶过去,卸下一批乘客,又像贪吃蛇一样吞掉新的一批。路对面,阿什利坐在一张蓝色的长凳上,不耐烦地冲她旋转着食指,意思是说:快上,快上,快上。
她再次想到了逃跑。随便跳上一辆巴士溜之大吉,反正她以前就做过这种事。可她的双脚仿佛扎了根,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她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你喜欢他。你喜欢这么干。你活该。)
夏洛特市市中心的汽车站看上去和一座飞机库没什么两样——这里四面通透,顶上是一个巨大的拱形防雨棚,柔和的月光透过天窗洒在棚下。置身其中,米莉安感觉自己无比渺小。
她伸出手来,向人群中挤去。
一切都照老样子,一个小时前她如此做过,两个小时前做过,三个小时前也如此做过——她走进人群,用手有意无意地轻轻触碰别人的手,或者暴露的肩膀。此刻她如法炮制,第一个目标是个女人——
三年后,这名女子躺在医院的产床上,双手紧紧抓着床沿,浑身大汗,有节奏地用着力。宫口已经扩张成拳头大小的缝隙,胎儿即将娩出。婴儿紫色的脑袋上已经有一层黑色的头发,湿漉漉的,看上去像个稀疏的小拖把。婴儿的脸也露出来了,脸上包裹着某种犹如红色色拉的东西。可这时突然发生了紧急情况,产妇下体出现异常,那个长得活像《星际迷航》中的苏鲁少校[3]的医生嘴里说了句“产妇大出血了”。紧接着,大量血液喷涌而出,女人尖叫着,婴儿仿佛是漂流在一道血河上的小筏子,从产妇下体滑了出来。
米莉安使劲眨着眼睛,好赶跑那血腥的一幕。她深吸口气,定住神。尽管她已经这么做了无数次,她还是吃惊自己居然在不经意间见过了那么多的医院病房。这时,一个身穿背心的男人张开双臂去拥抱他的妻子,米莉安故意将自己裸露的肩膀蹭了过去——
三十三年后,男子孤身一人在医院里。他的头发已经掉光。他浑身上下已经遍布癌细胞,就像一堵曾经厚实的墙被成群的老鼠掏了个千疮百孔。他坐在墙角的一把椅子上,伸手在床头柜上拿下了一个药瓶,然后倒出一颗,两颗,随后便顿住了。他盯着那两颗药片微微出了神,最后忽然把瓶子底朝天地竖起来,往手里倒了几十颗药片,一把放进了嘴里。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时而盯着地砖,时而盯着天花板。他的脸上只有悲伤,终于,他伤心地哭了起来。感官已经开始麻木,他的头慢慢低垂,下颌渐渐松弛,口水流出了嘴角。最后……
无所谓了,米莉安心里想。人总要生老病死,她不会为此感到难过。起码这个男人活到一大把年纪才死去,已经很值了。许多人都能活到老年,这是她的发现。大多数人能活到六十多岁,然后就开始饱受疾病困扰,比如癌症、中风、心脏病之类的,有时还有糖尿病,或者肺炎,总之折腾起来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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