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说发生什么事呀?"苏宏贞叹了口气:
"雷德路中国军人营逃亡,逃出了几百号人,大部当夜便被租界方面抓住了但有两个跑到了我家里一个副旅长,一个营长,是我昨夜和西村机关长会晤时,一女苏萍作主收留的!"他一惊,脱口道:
"你家这位小姐胆也太大了!"苏宏贞半静地道:
"有什么办法呢?她母亲过世,我也管不了她,所以,干脆由她去香港算了!"
他想了想:
"你和我谈这些干什么?莫不是要让我老头子出面促使租界警务处到您老弟府上抓人?"
苏宏贞苦笑着道:
"予老莫要把我想象得这么滑头,如真想把那两个人送进中央捕房,我自己也能到租界警务处去的"
"那你的意思是?"
"放他们走!今夜有船去香港,上午已弄到了船票,缺的是证明文什,想直接找袁柏村,觉着不妥,才来找你予老"他呵呵笑了起来。
"老弟,你真做得出来!到我这个维新市长家里为逃亡国军讨证明文件,你就不怕我到西村机关长那里告你一票?"苏宏贞也笑道:
"你予老不会这么做的!我苏某不了解你予老的为人,能这么直截了当地把底都兜出来么?国民党政权暴虐反动,受其蒙骗的官兵是无辜。的,这不也是你予老的认识么?"
他若有所思道:
"怕不仅仅是因为我的认识吧?你老兄是不是还想留条后路呀!以后。若是国民党卷土回来,你又有话说了嘛!"
苏宏贞也不客气:
"真要是留后路,我也为您予老留了。您老签发证件帮忙在国民党面前不也|司样有话说么?"
这话不假。
他迟疑-,问:
"这两个人是不是有武器?""没有
"逃跑过程中可否杀过人?""也没有!"
他点点头,当即拨通了市警察局的电话,拢震柏村。衷柏村偏不在,接电话的是值班副局长,他则那位副局长交待说,马上找到袁柏村,让哀柏村挂个电话到他这儿来。
放下电话,回转身对苏宏贞说:"这事我办了!你放心好了"苏宏贞在他对面韵沙发上坐下向他讲起了昨夜和西村会晤的情况,并透露出西村和S市日本军部对南京梁鸿志政府的小满。
苏宏贞说:
"西村和军部认为,粱鸿志的南京维新政府就其组成人员的声望,本身的施政能力,都不足以取得中央政府应有的资格。南京政府既不能统掉华北的殷汝耕更无法统掉您予老。我们应以其特别市韵地位,国际性背景,与南京维新政府并立图存,并在此基础上独立承担外交事务,不唯南京马白是瞻。"
苏宏贞把修整中日关系的几点设想向他谈了,要他在适当的时候向西村机关和日本军部正式提出,形成定案,为华北、南京做出成功的示范。
这时,袁柏村的电话来了,他斯条慢理地扯了几件别的事,才把话题拉到正事上来,要袁柏村即按苏宏贞的要求,填发两张十日内有效的特许公务通行证,于今晚七时前交到苏宏贞手上。袁柏村足明白人,什么也没问,立刻答应了。
其时已快五点了,苏宏贞起身告辞了。
六点左右,准备吃晚饭时,雷佛人来了个电话,说是新得宋代古瓷罐一只,派人送他赏玩。他推托不受,雷佛人在电话里就生了气,说市长若是瞧不起,日后就不敢高攀了。他只好同意收下赏玩。
根本没想到瓷罐里暗藏的杀机,以为素爱攀附官府的雷佛人先送板桥兰竹,又送宋代古瓷,只是为了维护新政下的权利、地盘。他要利用雷佛人的帮党势力--至少使这帮党势力不和维新政府作对,雷佛人反过来也要利用他的。
七时半,社会局局长兼宣传处处长金昆仑前来拜访一一这是他步人死亡途中看到的最后一景。
金昆仑白恃吃过逆动奸匪的子弹,倡导新秩序有功竟恬不知耻地伸手要官,想做新设立的维新政府秘书长。此人口口声声忠于他,忠于新政,还把发表在《新秩序》上的狗屁文章《新歧观感》双手捧着,呈请他指教。他不接,金昆仑就佝着头,读给他听他厌烦地走到窗前,金昆仑便像狗一样跟到窗前,嘴里还叽里咕噜念个不休。
后来,金昆仑住嘴了,他才冷冷地问了一句:
"读完了?" 一"嘿嘿!完......完了傅市长赐教!赐教!"
"回去好好看点书,先把苏宏贞教授的《大道精神沧》看十遍,再看看你的新政什么的,就能清醒些了:"
"那......那设置秘书长的事?"他像似没听见,怒喝了一声:"送客"
家人朱十三应声而入,拉开了房门:"金先生请!"
金昆仑只得狼狈告辞,临走还没忘记再表一番忠心:
"傅市长,《大道精神论》我一定按您老的教诲好好读,苏教授是大学者,我是早有耳闻的,读不懂的地方,我去请教只要是您老人家说的话,我都......我都......"
家人朱十三又说了声,"金先生请",金昆仑这才总算走了。死神是九时左右光临的,在此之前的一个钟头,他在看书,看的就是苏宏贞的《大道精神论》。刊印这本书,他未经苏宏贞同意,苏宏贞想躲在幕后,不愿印这本书,他偏印了,逼得苏宏贞不得不从幕后走出来。他自认为这种做法没有什么不对,于公于私,苏宏贞都该早日站m来。苏宏贞接受了外交顾问之职,下一步必得接受副市长兼秘书长的职位。这事他已暗中和西村机关长谈过了西村机关长极表赞司,认为苏宏贞年轻时便出任过孙中山大元帅府的要职,又是留过日的大学者,做主持政务的副市长兼秘书长是最合适的。而那金昆仑,他未考虑过--非但未考虑,甚至还想把金昆仑兼任的宣传处处长的职位拿掉,换个有点学养的人干。
《大道精神论》确是不错,如大道思想能行之天下,则天下大治,和平永固矣一些有实用意义的句段旁边,他用楷书作了批注。
九时十五分,书房的门敲响了,家人朱十三进来禀报说,雷佛人雷老太爷派了个吴先生来拜望老爷,说是和老爷约好的,问他见不见。
他晓得是送宋代古瓷的,未假思索便对朱十三道!"传那位吴先生到书房来!"
朱十三反常地多问了一句:"不在楼下客厅见么?"
他没留意挥手道:"叫他到这里来"片刻,朱十三陪者那个吴先生来到书房,吴先生手里捧
着只锦缎裱糊的大盒箱,盒箱用红绸扎着,十分漂亮。他当即便想,这雷老太爷极会做人,只为转一下手,竟不惜本钱做了这么个漂亮的盒箱。其实,盒箱完全用不着,瓷罐是要摆在占玩柜里的,决不会躺在盘箱里。
他请那位代表雷老太爷的吴先生坐下盼唰朱十三奉荼。朱十三端来茶水,点心,却不走。
他挥挥手,朱十三似乎不太情愿地退出了门。
吴先生挺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四五岁,仪表堂堂,有些拘谨地半个屁股坐在书桌一旁的太师椅上,口中讷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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