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她没有骗他。
从咖啡厅出来,她去停车场拿车,开着一辆银灰色马自达出来。方原羞愧地发现,人不可貌相,节俭与精明,有时是一种美德。
王靓的确表面精明,有时还给人一种对钱特别紧张的感觉,为了追一条金项链,飞了鞋子翻了裙子,命都可以不要,让人以为她的日子过得紧巴巴,有了上顿没下顿。事实上,那只是一种本能,在长期的自食其力中打磨出来的生存本能。方原觉得她有点跟80后同龄人不一样,也许是因为过早当未婚妈妈,又被人遗弃,带着孩子在这儿无亲无故的,什么都得靠自己。做的又是细眉细眼的小生意,就是一点一滴地挣,一点一滴地省的。
第13章 你是从大海回来的爸爸吗?
当晚见到了4岁的娃娃。那是个眼睛很大,睫毛很浓的小人儿。“两父女”相认是在一家吃顺德菜的餐厅。
方原先到,看着王靓带着抱小龙猫的娃娃进来。娃娃穿着一条吊带裙,她是一个小胖妞,皮肤也是巧克力般的黑,但五官很美,肌肉结实,一边的吊带滑到肩下去也浑然不觉,小马尾漏了几绺头发垂挂脸上,嘴唇肉嘟嘟的,小小年纪一副很柔媚的样子。像个生长在热带的小美人。
王靓隔远就指了指方原,娃娃见惯了人,一点不怕生,大方热情地朝他走来,一边爬上椅子,一边侧着身,挺随意地问他:
“你刚从大海回来了?你收到我的信了吗?”
方原愣了一下,马上说:“是呀,爸爸回来了,信也收到了。”
“那你答应吗?”
“答应什么?”
方原警觉地望着王靓。
王靓马上眨巴了一下眼睛:“你忘啦?娃娃给你写信,让你以后带她上船,她也要去非洲看斑马和长颈鹿啊。”
方原马上一拍脑袋。“想起来啦,那就好吧,只要你这顿饭好好吃,以后就带你上大船,出大海,看大猩猩和大象……”
之前王靓交代过,以前一直蒙娃娃,说爸爸是个船长,一天到晚都不能在家,要到大海去航船。娃娃曾经问她,船去哪儿的?为什么天天都要去呀?王靓说,那个地方很远,叫非洲,有很多斑马和长颈鹿。娃娃问:那怎么动物园也有斑马和长颈鹿呢?是我爸爸运回来的吗?王靓说,就是就是,他就是天天去运这些,每次运的动物都不同,一会儿运大河马,一会儿运老虎,什么都要运,所以就很忙,所以就不能回家。
王靓说,她这样说了以后,娃娃一到周日就闹着去动物园,每次看到一样新动物,王靓就介绍说,这是一只孔雀,是你爸爸上个星期运回来的。
为此,娃娃的动物常识比大人还要丰富。因为王靓把动物园的每个陈列牌都几乎念了一遍给她听,动物的产地,生活习性和吃啥喝啥,怎么睡怎么拉,娃娃都牢牢记在心上。
因为娃娃老在幼儿园显摆,最后老师也知道了,问王靓,娃娃爸爸是不是海员?王靓说,是,是一艘远航货轮的船长。说完后她脸上发烧,手心也冒汗。
客家人一般不习惯撒谎的呀。
娃娃问方原的第二个问题是:“爸爸,那些鸟也要运吗?你为什么不让它们自己飞回来呢?”
“哦,是因为怕染上禽流感。”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禽流感是珠三角的特产,这个词广东小孩都知道。
娃娃的性格倒有点像王靓,活泼好动,话挺多的。而且提问前爱皱一下眉头,一副担心对方听不明白的费神样。这也是模仿妈妈的。
看来爸爸在她心目中地位之高,无人可比。就像真的有血缘关系似的,不到十分钟,娃娃就和“爸爸”亲得不得了,挨到他旁边,用小手摸摸他的嘴,又摸摸他的脸。
方原开始有点生外,后来心慢慢暖了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流遍了他的全身。后来娃娃吊着他的脖子,坐上他的膝盖时,他更是恍如隔世,不相信自己就是自己。
像一个出色的演员,入戏太深,一瞬间,他分不清现实与虚构。
娃娃骨子里好像有恋父情结,她得寸进尺,像个小情人那样,胡乱用嘴去亲他的脖子,拿小脑袋去拱他的胸口,还得意忘形地说:
“你身上有没有鸟粪的臭味呀?妈妈说你不香,只有娃娃才香。”
这话一定是当妈妈的帮女儿涂BB油或爽身粉时说的。
她招手叫王靓:“妈妈你快过来呀,嗅嗅爸爸有没有鸟粪的臭臭呀……”
王靓不干,娃娃就撒娇,越过桌子去拉。
王靓拗不过她,凑过去嗅了一下方原,马上又闪到一边说:“没有啦,爸爸洗了白白,不臭也不香。”
两人有点尴尬,好在娃娃吃饱了,也粘腻了,经王靓一哄,就走到一边,在旁边没有客人的饭桌上,拿空置的碗筷过家家。
王靓小声对方原说:“孩子真单纯,真把你当成自己的爸爸了,她平日吃饭从没这么快,她要在你面前表现呢,你看她的神情,开心得不得了,她没试过那样,一点保留也没有,跟一个陌生人那么亲的。”
方原摸摸脑袋,笑着说:“我也差点觉得自己就是她爸爸啦。”
王靓笑得像朵花儿似的:“你有这种感觉就好了,以后她会更喜欢你的。”
她告诉方原,自从娃娃进了幼儿园,看到别人的爸爸来接,晚上睡觉经常问她:为什么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娃娃就只有妈妈没有爸爸?
王靓说着说着,眼圈也红了起来。“我就告诉她爸爸出海了,以后,不想睡觉的晚上,娃娃就拿爸爸跟我较劲,说要等爸爸回来讲故事,我的故事不好听。没办法呀,我只是会讲乌龟和小白免赛跑的故事,还有就是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她都听腻了。我说爸爸没那么快回来,她就追问我怎么才可以让爸爸快点回来。她有一天突然说,要给爸爸打电话,我就慌了,后来就想出到海边放漂流瓶的方法,让她把画了的画,还有她让我代写的信,加上她在幼儿园折的幸运星,塞到宜家买的密封瓶子,拿到海边放……如果有一天真的被他爸捡到,那个人不知会怎么想……”
方原问:“他在哪儿呢?有可能捡到吗?”
王靓突然激动起来:“那个没良心的,捡到也不会知道是他女儿!那男人冷血的,一发现怀孕,转身就跑,这辈子别让我见到他!”
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令方原惊愕。
王靓一定是被某个男人始乱终弃,生下了娃娃,男人不闻不理,所以才如此不共戴天。
很快,王靓就把情绪收住,咬咬嘴唇,喘着粗气,回复平静。她说不想再提这些伤心事了。方原也不好再往下问。毕竟这是隐私,作为雇佣关系,他不方便知道太多。
尽管他内心很好奇。
吃完饭出来时,他主动上去拖娃娃的手。小家伙美滋滋地走了几步,突然仰脸问他:
“爸爸,你为什么不埋单?要妈妈请你吃饭?”
真不愧是王靓的女儿。方原哭笑不得。他弯腰小声告诉她:
52书库推荐浏览: 邓燕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