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爸爸_邓燕婷【完结】(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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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难让你动情?”

  前面有辆车越线迎面而过,王靓顾着说话,分了心,吓得一抖,几乎把车抽出右侧边线。方原一看,下面就是山沟!他慌张地说:“好险!我们先别说话了,你小心开车,这条路挺险的。”

  王靓没他紧张,她说这条路一年走四五趟,驾轻就熟了。

  你每次都带着娃娃吗?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开车回去,太危险了。

  “没见我的窗玻璃贴的反光膜吗,都是深色的,偏僻的路段我就关上窗锁好车门,我们看见别人,别人看不见我们,娃娃爱一上车就自己在后面睡觉,我呢,把头发绾起塞进运动帽里,那么快的车速,谁看得到开车的是个女的?”

  “你真厉害,不像其他女人那样娇气。”方原叹了口气。

  “我也想娇气,有人疼,但我没有这个福气,就只有靠自己,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完全不需要男人,因为有些男人比我还不会干活,呵呵。”

  “你来海城多少年了?”

  “18岁就来,6年了。刚来时在电子厂做流水线,好辛苦,老被人欺负,不停地加班,不见天日地干活,后来姐姐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做点小生意,也方便照顾娃娃,所以我很珍惜每一分钱。”

  “你姐姐也在海城?”

  “不在啦,4年前她去了新加坡,嫁了一个福建人过去的……本来别人是介绍给我的,后来我让姐姐去了。”

  “为什么?”

  她没马上回答,足足转过了半个山弯,才说:“要从大到小轮着来呀,姐姐长也比我漂亮多了,人家有钱,自然是要挑的,她条件更好嘛,而且她非得离开这儿不可。我觉得自己还小呢,不想太早做人老婆……”

  方原觉得不合逻辑,他转头看看后座,确认娃娃睡熟了,才说:

  “娃娃都4岁了,那就是说,你姐姐一转身你就结婚了?那也不对呀,就算你马上生娃娃,她现在也只是三岁……”

  “没见过像你这样刨根问底的,我们习惯算虚岁不行吗?谁跟你说我结婚啦?”

  她终于肯承认自己是个未婚妈妈了。

  “不是说你们客家女孩很保守的吗?你居然过得了父母那一关。”

  她扯开话题,说空调冷,让他给娃娃披件衣服。

  “这次回去会见到你父母吗?你要教我怎么做。”

  “你一直不知道,我父母不在了。我爸8年前病死的,他的身体一直很差,胃癌,吃不下东西,临死前瘦得像张纸皮。我服侍了他很久,他死时我都没有哭。他死了我才出来海城打工的,我不想留在那儿。我以为我在海城买了房子,奶奶就会跟我一起住,但她就是不肯,她来过海城,不到一个月,就像个小孩子似的,闹着回老家,说周围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像坐牢一样。娃娃也留不住她。我只好二三个月回去看她一次。以后她不在,我想我就不会回去了……”

  “那你妈呢?她是怎么……”他不敢说个死字。

  她语气冰凉地说:“我爸一死,她就改嫁了……这些不想提了。”

  方原隐隐感到,她与母亲之间有隔山隔水的屏障。他不好再问。

  “那你奶奶知道你的事吗?”

  “她当然知道,不过有时会很糊涂,她耳很背,以为别人听不见,所以说话嗓门很大,一百多岁还中气十足,她有时认得我,有时会把我当成国外的姐姐,我就应着她,因为姐姐走了就没回来过,反正你随机应变,如果她叫我阿艳,就是我姐姐的名字,你就当是我国外的姐夫,我奶奶从没见过他……”

  “如果她认得你就是阿靓呢?那我是个什么角色?”

  她不好意思地瞥了他一眼。“那还能说什么?就说是我男友啊!估计她也弄不太清楚。我只在意村里其他人,有一些三姑六婆爱打听我的事,我们住的是围屋,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别理他们,假装不会听客家话就行。”

  “我的确不会听呀。”

  她松了口气说:“对了呀,那就好极了。”

  他们在一家路边店停下车来,随便吃了点东西。娃娃这时才醒过来,她一直粘着方原,怕他丢了似的,因为见“爸爸”的机会太少了。

  一离开海城,王靓给人的感觉就骤然不同,似乎国道两边的山山水水,还有田野上空飘荡着的草根气味,把她身上的物质味冲淡了。她身上溢出的气息那样新鲜,跟一路的风景很和谐,像她车上CD放着的歌。那是一首香港田园老歌:“徘徊松林迎着雨,染湿风中的发端,低诉细雨路遥若困倦,静靠弯弯小草倚清泉……”。

  前方没有雨,她齐肩的发端也没有湿,只是山区的夜雾开始氤氲,车灯射向的地方有薄薄的水气,凉风又起,让方原别有一番感受。

  第19章 围屋,围屋

  陪王靓回到老家里已快十点,这夜月明星稀,进村的路很安静,劳作了一天的人业已安睡,偶尔有三两声狗吠,在静夜里特别尖锐。

  土路很宽敞,车可以一路开到围屋门口。

  方原只在电视和旅游杂志上看过客家围屋,只觉圆圆的,灰灰的,围成砣茶一样,屋顶一层绕过一层,房门朝内,每层都有密密麻麻的房间。

  客家人古时就开始这样位居,一为抵御土匪山贼,二为抱成一团,一人有事百人帮。用现在的话来说,是加强团队精神,树立团队文化,让族群开枝散叶,做大做强。

  亲身来到,面对保存得那么好的巨大弧型碉楼,方原有一种莫名景仰。

  踩着满地的榕树叶,跨过宽阔的大天井,居中的房子就是奶奶和叔叔的家。奶奶没上医院,王靓叔叔说,村里这个年龄的老人轻易不肯到医院去的,一怕经不起山路颠簸,二怕有事赶不回围屋终老。

  王叔五十多岁,华发早生,但剪得很短,再加上身子仍骨碌碌的,显得干练精神。奇怪的是他跟方原说话时,一直看着地面,从不正眼看他。方原以为叔叔对他印象不好,有点郁闷。王靓说,叔叔是因为眼睛得了青光眼,看地才舒服。原理是什么?王靓说:“我也不知呀,我婶是这么说的。”

  王婶胸薄,肚厚,背沉,是个典型的山区妇人。她皮肤黄黑黄黑的,脸上皱纹比城市同龄女人刻得深,张嘴笑时,露出一口四环素牙。方原觉得她长得有点像一只黄花猫。

  婶知道他们回来,做好了甜汤,让王靓先看一眼奶奶再吃。

  奶奶斜靠在床边的一张酸枝椅上,背上垫着靠枕,手里拿着一根熄灭了的烟卷儿。她的老脸沟壑纵横,眼睛蒙了薄薄一层白翳。她说起话来,依然有板有眼,不像是病得快不行的人。

  婶说,她知道孙女要回来,晚饭后硬要坐起来,让人给她拿烟抽。“她抽抽停停,眼睛一直盯着门口,昨天,你堂妹从学校回来,她都没这么精神。”

  王靓单腿跪地,半蹲在她脚边,手搁着她的膝盖,用客家话嘘寒问暖。看到奶奶有几声咳嗽,王靓马上从奶奶青筋毕现的老手里拿走旱烟卷儿,不让她再抽。又起来站到她的背后,一边帮她轻轻捶背,一边叫娃娃过来跟曾奶奶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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