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就在烟花燃尽处
雨季刚刚过去,陶军就放了出来。
不用说,他能提前释放,是那篇如何打击盗版制作市场和杜绝销售渠道的“绝密报告”起了作用。监狱对于他的离开,就像方原当年离开一样,令人依依不舍。因为,从此他那个大仓的狱警和囚犯再也听不到有人眉飞色舞地讲电影故事啦。
而方原也准备像哥哥6年前到长江边监狱接他那样,好好地款待和慰劳一下陶军。
一早起来,方原开车到距海城一百公里的卫星城监狱接上他。跟方原不同的是,陶军出监磨磨蹭蹭的,一副流连忘返的样子。
两人中途在一个小镇吃了饭,下午回到海城,就径直奔到中国城那个带人造温泉水池的桑拿中心,先到美发室洗头,刮胡子,然后泡菊花温泉,洗掉身体的霉气,再找人搓背,按脚,进碳烧的木房三温暖……
无容置疑,这边的设备与服务跟当年长江边的小城完全没有可比性。但方原怎么瞄,也找不到一个按摩小姐比得过她当年遭遇的尤物。
好在陶军没他那时年轻饥渴,对推油这些项目兴趣也不浓,只是找人草草按摩了40分钟全身,就起来喊着要回家。
看来人的可塑性还是挺大的。就像陶军的外形。
进去才大半年,人居然变得FIT了很多,像参加军训而不是坐牢去了。陶军瘦了很多,掉了十几斤的肉,圆脸变了长脸,五官清晰了,肚子不见了,大腿结实了,再加上在监狱里被剃的光头,让他年轻了五六岁,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的样子,再加上眼神带着一种与世无争、卓尔不群的漠然,就是不戴墨镜也显得酷毙。
回到家后,陶军吓了一跳,他满以为自己不在,剩下方原一人肯定七国大乱,一定会带一些女朋友回来弄得家里六国大封相,没想到墙壁新刷了涂料,大门、房门和洗手间的门都涂了一层新油漆。原来又旧又脏的花窗帘换成了新簇簇的白通花帘子,跟餐台布是同一SET的。长条餐桌上还摆着一个红酒架,架上斜放着一支法国波尔多干红,白瓷镂花水果盆上,放着新鲜美国加州红葡萄和印度青苹果,很是温馨。
他用力嗅嗅屋内的空气。
“家里肯定来过女人,凭你这小子弄不出这种水平……”
方原傻笑着告诉他,墙和门是他找人刷的,其余都是王靓的心思。
“她们还说晚上给你洗尘,呆会儿就过来,我们一起开车去东岸吃海鲜,吃红烧乳鸽,解你的馋……”
“她们?除了你的靓靓外,还有谁呀?她的女儿?”
“娃娃去不了,怕玩得太晚了,小孩子要早睡,她家保姆从老家回来了,不用带。是另外一个神秘嘉宾,见了你就知道。”
见方原神秘兮兮的,陶军就知他有古怪。“不会那么快就介绍一个靓女给我吧。”
果然。
但此靓女非彼靓女。是舒儿。
舒儿从英国回来有一段了。她飞抵香港赤立角机场,再转轻铁到关闸回海城,虽然关闸有地铁直达中国城,但方原还是专门开车去接。他想让她一回来就感受到这个城市有人情。
舒儿还没回家放下行李,就让方原直接开到施米路家,跟施妈妈了解追讨宝珠抚养费的情况。
之前舒儿已通过网络传了一封律师函给她的合伙人阿RAY。阿RAY打印出来盖好章后,正式发给了陈宝珠的父亲陈辉阳。但施太太说那边一直不肯跟她正面谈孩子的事。
施米路出殡时,施太太找人通知了陈辉阳,他带着两个手下来灵堂送了花圈。他给施太太送帛金时,施太太问他宝珠将来怎么办?他说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他惺惺作态哀悼了一番就走了,此后一直躲着老人家,连亲生女儿打电话过去也不听。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舒儿全力收集陈辉阳的财产证据,分文不收地帮这对孤儿寡母做上庭前的准备。她也借着做这件事来充塞自己的时间,甚至经常住在律师事务所旁的酒店里,尽量不让自己单独回到那间充满波比气息的大房子。
最终,陈辉阳和他的律师被舒儿的气势和无孔不入折服了。他们也心里有鬼,怕她再查下去,会查出另外的问题来,便答应庭外和解,一次性给宝珠一笔巨额抚养费,并同意让施妈妈把宝珠带回老家抚养。
施太太为此老泪纵横,她差点要给舒儿下跪。
有一件事,是方原做梦也没想到的,施米路居然还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女人。她今年初花巨款为自己买了一份两百万的人身意外保险,保险公司已顺利做出赔偿。
在舒儿的建议下,施太太拿一部分钱为宝珠购买了成长基金,其余全部存进银行,每月提出利息作为生活费。那么,今后无论老人生病和孩子读书,婆孙俩都有颇为充足的保障。施米路如果泉下有知,得悉妈妈和女儿有这样的安排,她也应该放心了。
帮方原的朋友做完这件善事后,舒儿飞了一趟上海。她跟合伙人阿RAY说好,如果在那边找到机会,她就会从律师行退出来。
阿RAY人还不错,知道她儿子出事,给足了时间让她休息。能跟舒儿拍档的人,不具备一定的心理素质和极大宽容,根本就不可能有开始,更绝不会熬到今时今日。阿RAY是本地律师,才华平平,但内心细腻,也有一些本地资源,他非常佩服舒儿的工作能力和生活上的一丝不苟。而生活上,他是个喜欢同性的“基”,所以,他的内心比舒儿还要柔弱。西化的舒儿完全能接受他的生活方式,两人一直合作得非常融洽。所以舒儿是进是退,他都会尊重和支持。
但舒儿去上海后,一直很不开心。那边的楼市太高,她下不了决心买一套跟海城一样规格的。她不想租房子住,也不想回老房子跟爸爸挤。老房子本来就小,还有继母,继母的儿子,儿媳和孙子一大堆。她不晓得怎样跟他们相处,就是回去做客,围在一起吃顿饭,她也觉得无比局促。
舒儿继母是那种精明的上海女人,她的话语不多,嘴不碎,毕竟是知识分子嘛。但她的眼神犀利,在厨房下油,切姜片,下料酒的细节,比家庭主妇还要小心翼翼,包括餐间孙儿掉下一颗米饭,她都要马上捡起来,等不到饭后。她的节俭和洁癖,让本身已够干净的舒儿看着也害怕。
无形中,继母成了她的一面镜子,反照出她从前的挑剔。于是,童年住过的老房子在今天的舒儿看来,简直是一座无形的堡垒,在大家仁爱的微笑背后,如铜墙铁壁,坚硬无比。她这个漂了出去多年的人,休想能轻易走回去,占回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舒儿只有回到海城。她自觉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但性情没以前那样执着了,不再工作狂,不再得理不饶人,说话不再尖酸,不再把人打下地狱才罢手。
舒儿像一只蜕变后的蝉,换了壳,新的躯体变得鲜嫩而又柔软。她甚至迷上了种花,她每天花大量的时间在阳台上修修剪剪的。不光种玫瑰、大丽、金丝吊兰和蝴蝶兰,还种悬崖杜鹃、小白碎花的满天星、会结果子的南美木棉、向高处攀爬的紫藤,最后还发展到种可以用来蒸鱼的紫苏,可以用来炒菜的观赏椒,可以当茶喝的鸡蛋花……再这样发展下去,方原估计她种沙姜和青葱的可能性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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