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觉得这一家子为人都不错,我就是想帮帮他们,我想干点好事,不行吗?”老四海几乎是在挑战了。
“菜仁好像说过……”老景摸了摸脸,吃惊地说,“难道那个捐建希望小学的就是你?”
“我是以菜仁的名义捐的。”老四海道。
老景捧着脸,眼珠子不停地逛荡着。忽然,他又狞笑起来:“头年菜仁告诉我说,有个朋友捐建了一所希望小学。我当时就认准了,这家伙以前保证干过不少坏事。果然没错,可我没想到那家伙居然是你。不对呀,你在菜仁身上下那么大血本有什么用?他对你来说毫无价值啊。”
老四海依然在微笑。
老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拍着额头道:“菜仁说,他在海南曾经救过一个人,难道是你?”
老四海使劲点头:“恭喜你呀!学会举一反三了,怪不得你能当警察呢,你将来还有发展。”
“你少跟我嬉皮笑脸的。”老景怒了。他腾地站起来,在老四海面前来回来去地走了三圈儿,突然停下来道:“仅仅是报恩?你有那么好心眼吗?你是骗子,你是个坏蛋呀。”
老四海呵呵冷笑道:“可我的良心是大大的好,至少不比你差。”
老景沉吟了一会儿,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老四海觉得与这个家伙没什么可说的了,于是站起来道:“你要是抓我,现在就抓吧。万一我再跑了,你得多难受啊!”
老景忽然急了:“你和菜家打交道,到底安的什么心?”
老四海被他气得原地转了个圈儿:“我还能有什么心?菜仁已经死了,仅仅是为了几条破鱼,你知道吗?不出意外的话,方惠已经是尿毒症了。你说说我还能安什么坏心眼?我真是不明白了,好像天下人就你一个人长了颗人心。你既然有颗人心,当年怎么把我爹弄死了?”
“是你爹自己死的。”老景让他气得呼哧呼哧的,脖子都粗了。突然他使劲照大腿上拍了一把,“尿毒症?方惠?”
老四海缓缓坐下,把烟头扔了,然后又点了一支,点着了,又扔了。“唉,明天就确诊了,好好的一个家!”
老景琢磨了好长时间:“看这意思,你是在照顾她们?”
“我本来是想去南方的,差点买了机票,可菜仁死了,我就走不了了。”老四海满脸的骄傲,“你以为碰上我是你的运气吗?是我自愿留下来的,嘿嘿。凭我,能让你们抓住?”
老景没心思追究他的挖苦,急急地说:“菜仁死得不是时候,我在国外呢,结果只落了点丧葬费。”
“他是临时工,使唤就使唤临时工。”老四海接着挖苦。
“方惠他们单位呢?”老景问。
“你会不知道吗?她头几年就下岗了,在医院当了几年护工,什么保障都没有。”老四海哼了一声。
“不对呀,我觉得他们家条件不是特别差呀。我出国前在全聚德碰上他们了,那一顿饭就是好几百呀。”老景叫道。
“那顿饭是我请的。可惜的是,咱们两个差一步就碰上啦。”老四海只剩下苦笑了。
“现在他们家孩子上学,是谁出的钱?”
“股市啊,我入股市啦,钱来得特容易,比我当年骗大款还来劲呢。”老四海浑然忘了他是警察,毫无顾忌地说,“我入市快三个月了,已经挣了两万多。以前要是有股市该多好啊,我还至于在海南卖楼?”
“我早知道那事是你干的,全中国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更缺德的。”老景哼了一声。“股市?哼,股市如虎,我能信吗?你花的是自己的钱吧?你是不是以为你自己是劫富济贫呢?”
“我没有那么高尚,不过是调换一下金钱运行的方向而已。”老四海说得颇有成就感,连鼻子眼都翻起来了。
“不要给你的罪行找借口。”老景道。
“借口?我问问你,那些人的钱是好来的吗?我告诉你,社会进程就是财富再分配的进程,谁分配都是一样的,我分配就不行吗?我分配给菜仁,我分配给山区的孩子,不对吗?我听说陕南山区的那个头头已经进去了。你们的政府应该好好感谢我,我要是不逼他那一下,他能现了原形吗?我行走江湖,纯粹是替天行道,我就是古代传说中的侠客,我的武功就是我的脑子。”老四海几乎是癫狂了,他的手指狠狠点着自己的脑袋,似乎在向老景示威。
“你把女同学卖到山西煤沟子里,也是替天行道?”
“那时候我岁数小,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误?你呢?你认为你是法律的代言人,你认为你就是正义的化身,可我爹就死在你手里。说,他是不是你抓进去的?他是不是死在你的看押下?你难道一点儿错都没有吗?”
“那时候我岁数小,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误?”说完,老景懊丧得“哎呀”了一声。“我都让你气糊涂了,你爹是自己死的。你给我听着,这回我看在方惠的面子上,我看在希望小学孩子的面上,我——我再放你一马,等方惠这事——过去了,我再抓你归案。”老景本来想说:等方惠死了,可心里实在太别扭了,便改成了“过去”。他叹息一声:“为了你小子,我已经是玩忽职守了。但是我时刻会盯着你的,你要是再敢干什么坏事,我立刻抓了你。”
“我就是干了,你也不知道。”老四海浑身都是骄傲,他从来没这么痛快过,出气都舒坦了。
“我现在就把你抓起来。”老景嗓子里咕噜咕噜直响。
“抓呀,你抓呀!我还告诉你,除了卖人那件事,我敢说我没干过坏事,这句话你敢说吗?除了我爹那件事,你干的就全是好事?”老四海毫不退缩。
“你再废话我现在就真把你抓起来。”老景浑身上下摸了好几把,什么也没拿出来。
老四海笑道:“您现在是副局长了,副局长身上还能带着手铐吗?”
老景喘息了一会儿:“对你我来说,好与坏的标准不一样,你那些事全是见不得人的,我就是有错,也是失误。”
老四海继续着自己的嘲讽:“霸权主义者和帝国主义者都是这么说的。希特勒就是认为自己在为日耳曼人民造福呢,结果是空前的民族灾难。美国人现在也这么认为,全世界人民都应该感谢他们,因为他们代表的是民主、正义和自由。虽然别人不这么看。”
“我不跟你废话了,如果菜仁家还有什么困难就通知我。”老景真是想把他抓起来,可这话又说不出口。
“困难就是钱。方惠做手术要花不少钱呢,你有吗?”老四海想套一套老景的底细。
老景半张着嘴,好久也没吐一个字来。老四海暗自点了点头,还行,看来老景的确不是个贪官。对于他这个职位来说,几十万块算不得大事,看这样子老景还真是拿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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