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克莱伯“贝七”着迷时,我还没有条件看他的音乐会DVD,只有VCD,效果不是很好。真正让我彻底服气的是他的《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到现在为止,我听过的版本应该不少于二十个,但我总有一种奇妙的错觉,认为克莱伯指挥的“勃拉姆斯四”跟其他所有指挥家的“勃拉姆斯四”都不是一个曲目,这就是他完全不同于他人的二度创作。
他的“勃拉姆斯四”乐章一起,我就仿佛回到我成长的东北的森林。东北的森林和德国的森林、俄罗斯的森林有相似之处。季节似乎是深秋。北方的深秋意味着一种寒冷的收成、含泪的微笑,看上去金黄璀璨,但是萧瑟的秋风就要来了。这也有点儿像我们的人生,当你最幸福的时候,其实离悲伤不远了。
其他版本的“勃拉姆斯四”,有的展现的是初秋,有的只展现了麦田,但克莱伯展现的是萧瑟,用微笑去面对萧瑟,面对曲终人散。
这很难用语言去表达,我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听它,每听一遍都有新的感受。
比世界更大的世界在人的内心
我看过一个采访,那个人说,莫扎特晚期的作品中,有这个世界上最本质的真理。而后,我给我的学生上古典音乐课的时候,让他们听莫扎特的《第二十一号钢琴协奏曲》,简直是极品!还有莫扎特晚期的一些交响乐,以及长笛协奏曲、小夜曲……我喜欢过很多钢琴协奏曲,但在绕了很多很远的路之后,还是回到了莫扎特这里。我对学生们说,莫扎特的音乐让你相信:谁说想象中的世界不存在?那个世界就存在于音乐里。
对古典音乐刚刚入门的爱好者,我也不妨推荐一些经典的曲目。在我心目中,莫扎特的长笛协奏曲是不可错过的,也一定要听两三首莫扎特钢琴协奏曲,21、23、24、25,随便挑两三首都可以。
巴赫的《平均律》、肖邦的《夜曲》,把它们当轻音乐听,你会发现它们比其他很多轻音乐都好听。我认为鲁宾斯坦演奏的版本最好。
德沃夏克的《新世界交响曲》,以及他的大提琴协奏曲,都是最美的旋律。另外还有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舒伯特的《音乐瞬间》《即兴曲》,柴可夫斯基的芭蕾舞曲、重奏,尤其是《如歌的行板》。
所有这些都不必把它们当成“古典音乐”去费解或膜拜,就是音乐,很美的音乐,你一定会喜欢,没准儿就从这里开始深入下去。
无论干什么,再没有比“喜欢”这件事更重要的了。中国现在据说有几千万琴童,受郎朗、李云迪影响,都想朝这条道上走。但是中国音乐教育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怎么把“技术派”变成“内容派”。现在的老师教学生,都着重教技法,而不是强化内容。
其实,古典音乐不是动辄关乎世界和谐、人类命运,大量古典音乐表达的经常都是些内心的小思绪。就像贝多芬玩过了很大的主题之后,到了创作的晚期,还是回到对内心的探究上。
比世界更大的世界在人的内心,探究是无尽的,很难找到答案。不过,在音乐里,好像都有。
2010年 国家大剧院
2014年 广州大剧院
自己的读后感
也该说说流行音乐。
在大学里,常被学生问到一个问题:
“如果有时光穿梭机,让你回到二十来岁我们这时候,你来不来?”
很有诱惑力,能让自己年轻快三十岁啊!可我的回答又总是斩钉截铁:
“不来!”
“为什么?不喜欢年轻,不喜欢现在吗?”
“是你们现在的歌太难听了!”
我说完这句话,底下的反应往往是哄堂大笑。可我这么回答还真不是为了开玩笑。
我成长时经历的七八十年代及九十年代初,是华语流行音乐的黄金时代,有那么多好歌陪伴的青春,穷得很富有。
可现在……也有人前些年问过李宗盛:为什么现在的流行音乐好像很烂?
李宗盛答:音乐是一个时代的反映,什么样的时代对应着什么样的音乐。
这是一个快餐、免费又过剩的时代,钱走得多,心也就走得少了。
现在得到音乐太容易了,这是进步;不过我们那个时候,买盘磁带要左右思量,省吃俭用;买回来,不听个十几遍不算完,听的次数多了,好多走心的歌也就听出好来。就像“第二眼美女”那时很走红一样,人们有耐心去聆听,感受到更深处的美。于是,创作者不急,不怕没知音。
可现在,一切都来得那么容易,听一遍不入耳,就此打入冷宫,反正还有那么多歌没听过。于是,创作者必须上来就得打动你,口水歌更容易走红;再于是,唱歌的人越来越多,可唱的好歌却越来越少,只有“中国好声音”,少见“中国好歌曲”。
看样好多事儿一个道理:得来的容易,品质就不好保证。
被念歪的《道德经》
孔子像一个世事练达的中年人,一切得体;
老子却像一个童心未泯的理想主义者,总是被误解。
为什么要谈《道德经》?在中国古代哲学文化中,“道”是一个源起。
先写一个“首”,再写一个“走之”。“首”就是脑袋,代表思想;“走之”就是行动和步伐。有想法,然后付诸行动;有行动,也要伴之以思考。
因此,“道”字的结构已经说明了它的含义。道路、道德、道理、道法自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说明了它在中国文化中的地位,也揭示了“知行合一”的规律。
大家可能想不到,《道德经》是全世界除了《圣经》之外,被翻译版本最多的一部典籍。在中国,《论语》被昭告天下,而《道德经》总被边缘化,其实前者的问世晚于后者。
相传孔子曾求教老子,对老子的思想很佩服,回来对他的学生说:“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认为老子像一条龙,深不可测。
有学者这样阐释:“同样的一个道理,《论语》是从正面解读的,《老子》是从背面评判的,因此它会给人非主流的感受。”
有人将《道德经》中的“无为而治”解释成消极的不作为。但如果你仔细研究就会发现,它是一门非常积极的哲学,只不过将“无为”和“道法自然”当作方法论。
《道德经》的起源并不像其他典籍一样,得到后世的实证。到现在,还有人质疑它是不是老子写的,到底诞生在什么时候?流传的过程中,还经过了无数的纠错。比如“绝学无忧”,历朝历代都有学者说,“绝”一定是个错字,跟文意不符。马王堆出土的帛书版《老子》,和既往流传的版本也有很大出入,令海外学者都感到震惊。
总之,《道德经》和老子都被我们严重误读了,也许到了该正本清源的时候。
道可,道非,常道
任继愈老先生认为,《道德经》是写给弱者的哲学慰藉,但也有很多人—包括我—认为,这是老子写给掌权者、君王和政治家的一部经典。有人说“半部论语治天下”,在我看来,四分之一部《道德经》就可以治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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