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幸福_大冰【完结】(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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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时期,卖唱卖碟是大家的主要收入来源,由

  于是半共产主义的集体大锅饭生活,街头收益好坏,

  直接决定着晚饭炒洋芋丝时里面肉丝的宽度和厚度。

  大家饭量一个比一个大,况且还有大军这样的饭桌大

  神在,他只要一施展一筷子夹走半碟子菜的绝技,其

  他人第二碗饭就只能用豆腐乳下饭。所以,我们压力

  还是有一点儿的。

  虽然有压力,但却都没有太把卖唱挣钱当回事

  儿,基本是边玩边干。很多时候,大家卖唱时喜欢玩

  即兴创作,歌词现编,看到什么唱什么,想到什么唱

  什么。路平是吉他高手,不管多即兴地唱,他都配合

  得很熨帖。

  我向来没皮没脸,酷爱即兴唱歌拿熟人开玩笑,

  比如卖双皮奶的阿坚路过,我就唱:

  路过的这个老爷们/ 他天天去赶集/ 每天背着鸡

  蛋筐

  卖双皮奶给人七/ 为什么不是给人吃/ 而是给人

  七

  因为阿坚舌头短/ 他是广东滴/ 阿坚开了家小吃

  店

  上个月刚倒闭/ 因为客人很怕怕/ 以为他喂人吃

  油漆

  周围的人笑得捂肚子,阿坚咧着大嘴笑得能看见

  后槽牙,他卸下筐子说:“丢!候啦候啦……大冰类

  七饭没有啊?类要不要买一杯双皮奶七一七啦。”

  我说:“阿坚啊,你看你每天卖双皮奶那么辛

  苦,不如今天休息一下啦。你把双皮奶送给我们吃好

  了,我们允许你帮我们卖碟,OK 不OK 啦。”

  他是个喜欢听歌的人,闻讯很开心地猛点头,然

  后又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说:“那我是不是有点儿

  吃亏?你们都那么能吃……不如买一赠一喽,一张碟

  送一杯奶喽。”

  阿坚之前在广东做生意,赔光家产后,落魄江湖

  混迹在丽江。我想,他当年破产应该是有原因的。

  阿坚已经拉开架势在一旁开工了:“哇,他们的

  音乐真的好靓唔,和我的双皮奶一样靓,哇!买碟送

  奶!真的好划算的啦,买他们的碟,喝我的奶……”

  旁边的路平含着一口奶,艰难地咽下。

  那时丽江不大,三两步就是熟人。除了调戏熟

  人,我们也经常拿路人甲乙丙丁开玩笑。

  一次我唱:“对面来了一个小姑娘啊,长得漂亮

  哦,像朵会走路的花,姑娘姑娘你笑什么啊……”唱

  到这里我给路平使眼色,让他接着编。人家小姑娘揽

  着男朋友的胳膊,笑意盈盈地靠近我们了,我让他赶

  紧用歌声留住。

  路平一脸严肃地憋出一句:“一笑还露着两颗大

  板牙。”他是个实在人,但人家小姑娘的男朋友更实

  在。男朋友恶狠狠跳着脚:“我就乐意大板牙!你想

  亲还亲不到呢!”即兴唱歌慢慢养成了我们的一种习

  惯,也因此产生了一些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品。比如我

  的《丽江粑粑》:

  在丽江风花雪月/ 都他妈的哄人的真爱不过是一

  场童话/ 童话有时候是吃饱了撑的不如和我一起唱歌

  卖唱挣钱买粑粑……

  比如靳松的《要嫁就嫁公务员》:

  我找过的几个女朋友/ 通通嫁了公务员她们说

  这年代没有安全感/ 不如嫁给公务员要嫁就嫁公务

  员/ 又有前途又体面衣食无忧金饭碗/ 还能混个养老

  保险……

  比如大松的《好袜子便宜卖了》:

  公司倒闭了/ 老板上吊了/ 好袜子就便宜卖了两

  块钱一双/ 真的很便宜/ 买了能给中小企业做贡献你

  有多少钱/ 我有多少钱/GDP 它到底值多少钱一双好

  袜子吧/ 只要两块钱/ 咱们到底给谁在上保险……

  那时候,川子经常去丽江玩,大家经常一起街头

  卖唱。后来他出了《挣钱花》、《幸福里》这些歌的

  时候,我专门买来专辑听。他唱的都是北京,但我听

  的全是丽江。

  路平的即兴,是音乐性最强的。他不爱批判什

  么,但大家都蛮喜欢他歌里的简单:

  我背着吉他四处去流浪/ 来到了美丽的古城丽

  江这里是离云彩最近的地方/ 这里有那么那么多漂

  亮的姑娘我住在不老客栈/ 心情很舒畅/ 游客们的单

  反咔嚓咔嚓的响青幽幽的河水让我静静荡漾/ 姑娘

  们的笑脸笑出一个崭新的他乡……

  莲宗净土讲,所谓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并不意味

  着就是解脱,只是获得了一个带业往生的机会。丽江

  是一次机会。路平和我们背着吉他四处去流浪,带业

  往生到丽江。

  吃掉一扇窗

  我爱丽江,也自负地自认为看透了丽江。

  于是多年来从不肯真正驻足。每次在丽江住满了

  大半个月,就必须要离开一次。哪怕每年回去十几

  次,也不肯一次多留一天,如此这般十余年。

  来来往往的折腾,免不了烦劳他们送行又接风。

  大军送行的方式是亲自下厨,蒸饭炒菜给我吃。老兵

  则请我敞开了喝我最爱的樱桃酒。川越会推掉所有的

  事情,陪我在小屋坐上半个午夜。大松不论我是凌晨

  或者半夜走,一定亲自送我……他们是一群懂得惜缘

  的江湖兄弟,素来待我亲厚,久而久之,我亦习惯成

  自然地坦然受之,把他们对我的好,当成理所应当。

  路平送别的方式是请我吃土鸡火锅。

  有一年,他租了个小院儿,位置在丽江古城的文

  明村,推开门就是菜地,那里当时是古城里最偏僻的

  角落。以他的经济实力,也只租得起这样的位置。当

  时他正在装修那个小院儿,雨季将至,他想趁着好天

  气抓紧收尾,于是亲力亲为地昼夜赶工。

  当时我没怎么多想,照例约他去北门坡吃土鸡火

  锅。

  我懒,让他帮忙拖着行李,慢慢地爬北门坡。他

  灰头土脸,胡子拉碴,泪眼惺忪地一边走一边打哈

  欠,满手的创可贴,满裤子的油漆。我们俩一边气喘

  吁吁地爬大上坡,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路上来了一个电话,是材料店的送货电话,说一

  会儿按约定送玻璃,让路平准备好700 元的材料钱。

  路平用一只手捂着话筒,一边走路一边和人家打

  商量。絮絮叨叨好久,说少送4 块玻璃,把材料钱压

  缩到500 元。

  我笑话他:“你怎么学得也这么抠门了?装修是

  一次到位的事儿,不该省的别瞎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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