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竹叶青蛇。两个人叫得像生孩子一样狠,生生把
竹叶青给吓跑了—原来蛇是有听觉的?
她积习难改,去了几次后,就在竹林中找出一条
逃票上三清山的线路。
三清山号称:清绝尘嚣天下无双福地,高凌云汉
江南第一仙峰。那里是葛洪仙人结庐炼丹的宝地。
白玛央宗有一次下山看见一潭清水,很想脱了衣
服就往里面来一个完美的跳水动作。但想了想,水那
么凉,万一抽筋淹死了怎么办,
犹豫再三磨蹭了半天,终于还是放弃了。她在电
话里说:“大冰,你这种老烟屁,最适合来这里养生
了,这样你可以死得慢一点儿。”我还没有去过三清
山,她说得我无比向往。可惜我在那里没有管吃管住
的朋友。
白天她们把部分时间花在那个青旅上,从软装到
运营推广。饭后,她们就散步,光着脚在村里走路。
有时候一直走到一间石头房子跟前,里面住着一对仙
风道骨的老两口,给她们茶喝,请她们吃葵瓜子。晚
上她们就喝黄酒,天天真的假的古越龙山。
苗苗说:“每天以喝酒结束是件多么愉快的事
情……”白玛央宗说:“来来来来,划两拳。”山里的
晚上是淡蓝色的,淡蓝色的山居岁月慢慢覆盖住她那
一身
藏红,像月下潺潺溪水中的一次沐浴,蓝色的
水,蓝色的胴体。她和我描述那段三清山的生活,让
我想起一首炉烟袅袅的古诗:天上白玉京,九楼十二
城,仙人抚我颈,结发授长生。
对不起,我杀死了一只蜜蜂
2011 年整个七月,白玛央宗混在雅鲁藏布大峡
谷。那次是针对大峡谷生物多样性调查的科考活动,
主要通过影像的方式记录物种,进行扫地调查。
她刚到派镇的第一天,调查队分两组制订计划和
线路:一组人文,一组生物。她混在人文组,主要行
程是去大峡谷方向的最后一个村落“加拉村”进行调
查。她第一天的适应性工作是去索松村拍大蜜蜂。这
种蜜蜂是世界上体积最大的一种蜜蜂,全名叫喜马拉
雅黑大蜜蜂,也叫岩蜂,巢穴筑在岩壁上。山上有两
三个很大的蜂巢,像几块黑饼挂在山上。其实摄影师
感兴趣的不只是大蜜蜂,而是想拍摄一种罕见的扑食
蜂蜜和大蜜蜂的鸟,叫黄腰响蜜
。
他们在山上突然遭到了大蜜蜂的攻击,刚开始只
有三四只。但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头上已围满了
大蜜蜂。白玛央宗戴了一顶帽子,穿着一件T 恤开
衫,她拉着帽子就往山下跑,一边跑一边腾出手来捂
胸口。
她说:“大蜜蜂最多的时候,我耳朵都快被震聋
啦,轰炸机似的声音呜呜响。”然后,她身上掉下很
多死去的大蜜蜂,衣服上挂着一根根黄黄的毒腺,那
是它们的内脏吧。她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蜂蜜和内
脏混合的恶心的味道。下山的时候,他们连滚带爬地
跑得飞快,这是在逃命,也是在玩儿命。陡峭的山
坡,一块绊脚的石头就可以把人飞弹出去,要了人
命。
小时候,她曾经幻想过几种逃命的场景,其中一
种就是被蜜蜂追—没想到梦想成真了。
她边跑边看见远远的雅鲁藏布江,心想怎么办,
遇见这种情况到底怎么办?需要跳江吗?跳江会死
吗?但容不得她多想这个问题,因为江边太远了,而
且去江边的路上全是带刺的灌木丛。她心想:左右都
是惨死,太欺负人了!
这些大蜜蜂拼足了劲儿跟人同归于尽。她的后
背、脖子、肩膀、头顶都被扎得疼疯了。有一只蜜蜂
绕道正面,选她身上最软的地方钉了上去……
她“啊”的一声,眼泪鼻涕一下子全出来了。
他们不知道蜜蜂还会有多少,足足跑了一公里多
才慢慢甩掉蜂群。一个专家感动地哭着说:“幸亏再
大个头也还是蜜蜂,还不够毒,如果是马蜂,咱们不
死上两次都对不起自己。”
他们队伍里伤势最严重的有三个人,一位是队
长,一位是昆虫学家,另一位是个上海晨报的女记
者,他们每人平均被叮了一百口左右,光在他们的头
上拔刺,每人就被拔了五十多根。最严重的三人,当
天下午出现了发烧呕吐的症状,被拉去八一镇上输
液,六瓶液体打进体内才算没事了。其余人情况最轻
微的是拉肚子,白玛央宗算是队伍里受伤最少的,但
也被叮了二十多口。叮到最后,她几乎从害怕变成了
完全的愤怒了,一手抓一只,统统捏死。
后来,她拿着她伤后的照片给我看,从那个时候
起,我对“猪头三”这个词儿有了新认知。
白玛央宗眼泪汪汪地说:“怎么办?我杀生了,
还不止一条命。”
我说:“为了别继续造孽……这张照片千万别拿
给你男朋友看。”
她很认真点头,很感激地说:“多谢你提醒,真
够哥们……”然后,又眼泪汪汪问:“怎么办?我杀生
了……”
2011 年的时候,我还认识了一个女人,一个精
致婉约、楚楚动人的都市丽人。
我约她去农家乐吃土菜,饭后我们在院子里纳
凉。她端起一杯开水慢慢往地上倒,地上是一串小小
的蚂蚁洞,一小片烫死的黑黑的蚂蚁浮在水洼上。
她很可爱地冲我笑,说:“讨厌死了呢,刚才都
爬到我鞋边上了……”
我也很可爱地冲她笑,然后我们AA 制埋了单。
预约你的墓志铭
这篇文章,我尝试着通过对她的记叙来探讨生死
二字,虽然我们都还年轻,但总觉得已经到了应该去
思索那些问题的年纪。我有种感觉,她注定会死在旅
途中。若那一天不期而至,我不会伤感和惋叹,唯愿
她幸福地画圆那个句号。
这些年,我在路上结识过不少像她这类品种独特
的女人,她们习惯跟着自己的心走,我把她们唤作心
青年。她们和温室里的花朵不一样,自有一套自己的
生长法则,自己的新陈代谢频率。我很荣幸曾融入过
她们的光合作用中,去共同参悟生死之事。
你读这篇文字的时候,她或许正飘荡在土耳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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