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幸福_大冰【完结】(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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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帐篷,人进去勉强能睡平。

  营地一共分成两块,上面一块是一个宽一米多、

  长三四米的平地,另一个在一个紧邻小坡下面,也大

  不到哪儿去。左边是他们上来时的悬崖,右边是雪

  檐,整个C1 营地暴露在山头上,爹不亲娘不爱,甚

  至没有一块可以遮风的石头。

  初次登山的人没几个可以在这样的帐篷里睡安

  稳,谁不担心一个外力横过来,连人带帐篷滚下山

  去。在这种地方瞬间摔死是件太容易的事情,并不可

  怕。可怕的是一旦有了意外,既没获救的可能,人又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那走投无路的滋味才叫一个难

  受。

  风很大,帐篷几次差点儿被吹飞。搭好帐篷进到

  里面后,大家都不约而同沉默了。一层薄薄的布外,

  是越来越肆虐的狂风和越来越大的雪片。风和飞雪撼

  动着帐篷,或者说是玩弄,就好像一只在轻轻拨弄线

  团的淘气的猫。虽然知道不会出现被吹跑的危险,但

  每个人都止不住去想象大风把帐篷连根拔起、抛下雪

  山的情景,连同鸟人鹏鹏在内。

  他皱着眉头琢磨:真奇怪,我是开始害怕了吗?

  我是领队,我不能让人看出我害怕了……他调整了半

  天表情,却不能让眉头解锁,抬头一看,每张脸都抿

  着嘴锁着眉头……

  通往顶峰的山脊情况不明朗,在这个海拔高度,

  大家的体能不知道还能维系多久。这么大的风,愈演

  愈烈,不论是冲顶还是下撤,接下来的死亡概率都在

  倍增,这种境地让人怎能舒展开眉头……

  风吹到半夜,稍微停歇了一会儿,然后又是更猛

  烈的来袭。那个稍微停歇的空隙,鸟人鹏鹏透过帐篷

  缝隙望见雪宝顶的峰尖,一轮圆月停在雪峰上方,不

  是黄色而是惨白的……这轮月亮也勾起了大家的心

  事。第二天就是中秋了,按计划本来是可以下山赶个

  中秋节尾巴的,谁知道明天的中秋节会以什么样的方

  式度过……

  幸运的是,在这个位置居然还有手机信号,几个

  人心照不宣地不断发短信、打电话跟家人朋友报平

  安,有人打着打着电话,轻轻抽泣了起来。后来,我

  和鸟人鹏鹏坐在泡腾树街的山鹰户外聊起那个夜晚。

  他那晚也给家里打过电话,但没打通。那天晚上他想

  了很多,半睡半醒中,一下子好像回到剑门关旁的山

  沟里,一下子又好像回到了当兵时的那个灰色山谷。

  他说想起了当铁道兵的父亲那沉默劳作的一生……他

  说他想了很多朋友,欠他钱的,对他好的,和他吵过

  架的……也想起了我。

  他说:“我那时琢磨,唉,这小子很久没来成都

  找我蹭饭了。”我说:“你爬雪宝顶的时候,我正在若

  尔盖热尔大草原,如果那时你死了,飞去找到我不是

  太难的事。”他笑着说:“找你蹭饭去吗?你给我烧纸

  吃吗?”他很诚实地告诉我,他其实想得最多的是那

  个高高的姑娘。我知道那个姑娘,但没见过。听说那

  个姑娘有一米七六,给他做过广东边锅。他那时藏着

  掖着不让我们见,生怕谁抢走了她。那个姑娘在他此

  行之前曾打来一个电话,说:“我又回电台做旅游节

  目了,你还在登山吗?我带着未婚夫回来的,就不见

  你了……怕见了会掐架。想起以前,你帮我找节目素

  材,一起讨论选题,准备稿子,帮我邀请嘉宾,搞得

  好像是我节目的编外成员一样……一直还没谢谢你。

  等你登山回来吧,一起吃个饭。”鸟人鹏鹏对我

  说:“我一想到如果我死了,她会很伤心,心里一下

  子又难过又高兴。”

  中秋,5100 米的营地继续风雪交加,更添了大

  雾弥漫。能见度变得不到二十米,原定的冲顶计划被

  迫放弃,但谁都没提下撤。上山容易下山难,现在下

  山是百分之一百找死,所有人只能窝在帐篷里继续等

  天气。不少人的初期高反开始加剧。

  鸟人鹏鹏躺在帐篷里,看着手表,度日如年地一

  秒一秒数着秒针。下午,风稍停了,他喊上副领队,

  两人将装备穿戴完毕,走出帐篷。

  鸟人鹏鹏说:“我想往上再试试。”副领队没说什

  么,捣了捣他的肩窝。

  他们小心翼翼在雪深至大腿的山脊上用岩钉固定

  路绳,慢慢往上爬。有时风雪刮来,手套根本不管用

  了,手冷得刺骨的疼,那意味着手会冻伤。

  他们爬到一个叫“骆驼背”的地方,山脊两侧的坡

  度在60 度以上,一旦滑下去将尸骨无存,这里曾经

  夺去了好几名登山者年轻的生命。

  有一个小时的时间里,鸟人鹏鹏和副领队被困在

  一个鼓起的雪壁前,风雪竖着吹横着吹,死活要把他

  们从60 度的平面处揭下来。

  他用尽力气冲高处喊:“好吧!我服了……”

  他们两个人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撤回C1 营地,

  瘫倒在帐篷前。

  当晚又是狂风肆虐,风吹得帐篷呼呼作响,吹出

  了一次让人毛骨悚然的意外:一个帐篷松动了,差一

  点儿连人带帐篷被吹进山崖下面。

  辗转熬到天亮,风雪再次稍停。峰顶再度显露出

  来,好像在诱惑着人们再度去攀登它。

  有队员问:“我们该怎么办?”

  鸟人鹏鹏望着雪宝顶说:“放弃吧。”

  两天两夜的风雪围困后,此次攀登最终停留在了

  距离顶峰200 米的位置。所幸的是,下撤的间隙回头

  望去,纯净的高原阳光赐给了他们最壮丽的雪山美

  景,美得完全不像人间。

  鸟人鹏鹏说:“当时越往下撤,心里反而越平

  静,没有理所应当的遗憾和惋惜,是真的有点儿平

  静。”我说:“来来来,你嘚吧嘚吧说了这么多,到底

  想说个什么大道理?”“我从那次起才真正学会去接受

  并承认一点儿失败,也开始慢慢明白一点儿道理:实

  在没必要去征服什么。”“怎么都是一点儿一点儿

  的?”

  他咂着嘴说:“要是一下子全都明白透了,那还

  活个什么劲儿啊。”

  我想问他下山后有没有去找那高高个子的女生吃

  饭,但看看他一脸非活明白不可的样子,终究还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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