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磨)遇二十七祖般若多罗,付以大法。因问:“我既得法,宜化何国?”多罗曰:“汝得法已,俟吾灭度六十余年,当往震旦阐化。”曰:“彼有法(浩)器,堪继吾宗,千载之下,有留难否?”多罗曰:“汝所化方,得菩提者,不可胜数。吾灭度后,彼有劫难,水中文布善自降之。”49,547c。
《佛祖统纪》二九有类似的记载:
(达磨)出家之后,遇二十七祖般若多罗,付以大法。谓曰:“吾灭后六十年,当往震旦行化。”多罗既亡,师演道国中,久之思震旦缘熟,即至海滨,寄载商舟,以梁大通元年达南海。49,291a。
这里没有讲震旦“法器”,只讲“缘熟”,指的是震旦与大法有缘分。
《释氏稽古略》二也有这个记载:
姓刹帝利,本名菩提多罗。二十七祖般若多罗至其国,受其父王供养。得所施珠,试其所言。祖谓之曰:“汝于诸法已得通量。夫达磨者,通大之义也。宜名菩提达磨。”磨谘之曰:“我既得法,当往何国而作佛事?”祖曰:“汝虽得法,未可远游。且止南天,待吾灭后六十七载,当往(生)震旦东土也,设大法乐,获菩提者不可胜数。”
下面谈到一个名叫佛大先的和尚,遇到般若多罗,舍小(乘)趣大(乘),与达磨并化。后来达磨“念震旦缘熟,行化时至”,于是来到中国49,796c~797a……
《续高僧传》十六《菩提达磨传》里只说:“南天竺婆罗门种,神慧疏朗,闻皆晓悟,志存大乘,冥心虚寂,通微彻数,定学高之,悲此边隅,以法相导。”50,551b。没有讲到同中国的缘分,对中国的期望。
《佛祖历代通载》、《佛祖统纪》和《释氏稽古略》等三书中所讲的情况,实际上已经够清楚的了。但是,到了大同元年(535年)十月,达磨行将示寂的时候,他对自己选定的接班人惠可说的一番话,更是明白清楚:
吾有《楞伽经》四卷,亦付与汝,即是如来心地要门。吾自离南印,来此东土,见赤县神州有大乘气象,遂逾海越漠,为法求人。际会未谐,如愚若讷。今得汝传授,吾意已终。49,548c。
菩提达磨信奉的是佛教大乘,上面已经谈到过了。他在这里说得明明白白,他到中国来是“为法求人”,这“法”就是大乘。他在中国看到了大乘气象,找到了大乘传人,“吾意已终”。他满意了。众所周知,中国千余年来,崇奉的就是大乘。这中间有什么必然性吗?这同我在本文中要探讨的问题有什么联系吗?我在本文结束时再来谈一谈我的想法。
还有一段神话似的故事,也值得提上一下。就在同一书中,在《佛祖历代通载》九中,讲到达磨示寂以后,“明年,魏使宋云西域回,遇师于葱岭,手携只履,翩翩独迈。云问:‘师今何往?’曰:‘西天去。’及云归朝,具言其事。门人启圹,唯空棺只履存焉。”49,548c。难道这里面蕴含着什么微言大义吗?
第十五题 佛教的倒流 佛教的倒流(3)
总之,从梁武帝和菩提达磨这个简单的故事中,我们似乎可以体会出许多东西来,这些东西都与佛教倒流有关。它起码暗示出,印度人认为中国人有学习并且发展佛教大乘的根器,这就给佛法倒流准备了有利的条件。
现在按顺序谈翻《道德经》为梵文的问题。
严格说来,这不属于佛教倒流的范围。但是,既然通慧大师讲到它而赞宁又记了下来,所以我也来谈上一谈。
《旧唐书》一九八《天竺国》:
有泇没路国泇没路国及迦没路国,皆梵文Kamarūpa之音译。,其俗开东门以向日。王玄策至,其王发使贡以奇珍异物及地图,因请老子像及《道德经》。
《新唐书》二二一上《西域列传-天竺国》:
迦没路国献异物,并上地图,请老子像。
《新唐书》没有讲《道德经》。《旧唐书》讲到了,肯定是有根据的。在这里,我认为,我们必需回答的问题是:玄奘究竟翻译了《道德经》没有?如果已经翻译了,传到印度去了没有?我现在根据现有的资料,试图解答如下。
《佛祖统纪》二九《玄奘》:
上令翻《老子》为梵文,以遗西竺。师曰:“佛老二教,其致大殊,安用佛言,以通老义?且老子立义肤浅。五竺闻之,适足见薄。”遂止。49,294c。
这里说得很明确:“遂止”,就是根本没有翻译。同书三九,又重复说了上面引用的这一段话,只是说得更详细一些:“十月,车驾还京师,敕于北阙大内紫微殿西建弘法院,命奘法师居之。选名德七人以从。昼则陪御谈玄,暮则归院翻译。上令翻《道德经》为梵文,以遗西竺。”下面同上引文基本一致49,366b。《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七,也谈到了建弘法院的事,但是没有谈到翻译《道德经》,50,259b……
从上述情况来看,玄奘根本没有动手。但是,上面引用的《含光传-系》中却说:“二教争‘菩提’为‘道’,纷拏不已,中辍。”“中辍”就是已经动手翻译,因纷拏而停了下来。这同《佛祖统纪》的说法,稍有不同。
对于这一件事情叙述得最详尽的是《集古今佛道论衡》卷丙《文帝诏令奘法师翻〈老子〉为梵文事第十》。这一段文字很重要,我全文抄在下面:
贞观二十一年(647年),西域使李义表还奏,称“东天竺童子王(Klumra)所,未有佛法,外道宗盛,臣已告云:‘支那大国未有佛教己前,旧有得圣(道)人说经,在俗流布。但此文不来。若得闻(文)者,必当信奉。’彼王言:‘卿还本国,译为梵言,我欲见之。必道越此徒(從)传通不晚(晓)’”。登即下敕,令玄奘法师与诸道士对共译出。于时道士蔡晃、成英二人,李宗之望,自余锋颖三十余人,并集五通观,日别参议,评核《道德》,奘乃句句披析,穷其义类,得其旨理,方为译之。诸道士等并引用佛经“中”“百”等论,以通玄极。奘曰:“佛教道教,理致大乖。安用佛理通明道义?”如是言议往还,累日穷勘。出语濩落,的据无从。或诵四谛四果,或诵无得无待。名声云涌,实质俱虚。奘曰:“诸先生何事游言,无可寻究?向说四谛四果,道经不明。何因丧本,虚谈老子?旦据四谛一门,门有多义,义理难晓。作论辩之,佛教如是,不可陷沦。向问四谛,但答其名。谛别广义,寻问莫识。如何以此欲相抗乎?道经明道,但是一义。又无别论,用以通辩,不得引佛义宗用解老子,斯理定也。”晃遂归情曰:“自昔相传,祖承佛义,所以《维摩》三论,晃素学宗,致令吐言命旨,无非斯理。且道义玄通,洗情为本。在文虽异,厥趣攸同。故引解之,理例无爽。如僧肇著论,盛引老庄。成诵在心,由来不怪。佛言似道,如何不思?”奘曰:“佛教初开,深经尚壅。老谈玄理,微附虚怀。尽照落筌,滞而未解。故肇论序致,联类喻之,非谓比拟,便同涯极。今佛经正论繁富,人谋各有司南,两不谐会。然老之《道德》,文止五千。无论解之,但有群注。自余千卷,事杂符图。张葛之咠附,非老君之气叶。又《道德》两卷,词旨沉深。汉景重之,诚不虚及(反?)。至如何晏、王弼、严遵(道)、钟会、顾欢、萧绎、卢景裕、韦处玄之流数十余家,注解老经,指归非一。皆推步(涉)俗理,莫引佛言。如何弃置旧踪,越津释府?将非探赜过度,同失混沌之窍耶?”于是诸徒无言以对。遂即染翰缀文。厥初云“道”,此乃人言。梵云“末伽”,可以翻度。诸道士等一时举袂曰:“‘道’翻‘末伽’,失于古译。昔称‘菩提’,此谓为‘道’。未闻‘末伽’以为‘道’也。”奘曰:“今翻《道德》,奉敕不轻。须核方言,乃名传旨。‘菩提’言‘觉’,‘末伽’言‘道’。唐梵音义,确尔难乖。岂得浪翻,冒罔天听。”道士成英曰:“‘佛陀’言‘觉’,‘菩提’言‘道’。由来盛谈,道俗同委。今翻‘末伽’,何得非妄?”奘曰:“传闻滥真,良谈匪惑。未达梵言,故存恒习。‘佛陀’天音,唐言‘觉者’。‘菩提’天语,人言为‘觉’。此则人法两异,声采全乖。‘末伽’为‘道’,通国齐解。如不见信,谓是妄谈。请以此语,问彼西人。足所行道,彼名何物?非‘末伽’者,余是罪人。非唯罔(惘)上,当时亦乃取笑天下。”自此众锋一时潜退,便译尽文。河上序胤缺而不出。成英曰:“老经幽秘,闻必具仪。非夫序胤,何以开悟?请为翻度,惠彼边戎。”奘曰:“观老存身存国之文,文词具矣。叩齿咽液之序,序实惊人,同巫觋之媱哇,等禽兽之浅术。将恐两关异国有愧鄉(卿,误)邦。”英等不惬其情,以事陈诸朝宰。中书马周曰:“西域有道如李庄不?”答:“彼土尚道九十六家,并厌形骸为桎枯,指神我为圣本。莫不沦滞情有,致使不拔我根。故其陶练精灵,不能出俗。上极非想,终坠无间。至如顺俗四大之术,冥初(物)六谛之宗,东夏老庄所未言也。若翻老序,彼必以为笑林。奘告忠诚,如何不相体悉!”当时中书门下同僚,成然此述,遂不翻之。52,386b~387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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