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青楼与社会,本书采用聚焦的方法,着重考察几个重点问题,力图通过一串特写镜头,较为详细地描绘出青楼中社会文化的投影,从而以点带面,反映青楼与社会文化方方面面千丝万缕的勾联。具体言之,青楼中有没有爱情?青楼与爱情有什么联系?青楼与家庭有什么功能上的关联?青楼与知识分子的关系如何?青楼中的妓女是最出色的女子还是相反?她们的心态、她们的才华、她们的命运如何?这样,青楼在社会系统中的文化座标便基本上得到了确定.青楼文化特色中最精华的部分也就昭然若揭了。
关于青楼与历史,本书采用品评的方法,从几个比较零散但又能够相互耦合的角度,对青楼文化进行评点和追思,力图穿越深邈的时空隧道,将破碎的青楼文化残片重新拼接,复原出青楼文化的历史意义。具体言之,青楼的存在和发展是否具有悲剧性?如果有,这是一种什么悲剧?青楼的悲剧是否具有崇高性?除了儿女柔情,青楼有没有英雄侠骨?青楼的历史发展脉络说明了什么?青楼走向没落以至成为一种历史陈迹,是不是文明发展的一种必然?青楼的千秋功罪,如何评说?青楼还会再崛起么?这样,就完成了对青楼文化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的一个考察过程,既入山中,又处局外,虽无轻车肥马,但险峰渐成熟路,本书的初衷也就达到了。
作为一本追求雅俗共赏的非学术性读物,当然必须最大限度地减少那些考证、摘引、勘误、补遗、纠谬等等令人生厌的内容,尽量直接切入对象。但这种套路本身也是一 “险”。因为本书的对象实在并非“一壶浊酒喜相逢”就能抵掌而谈、放胆而论,它实在是一门地地道道的“学问”。要做到兼具知识性、娱乐性、趣味性,通俗明了,且具有较高晶位,实在不能不有捉襟见肘之忧。故此,本书采用一种“混合”文体,将材料与见解杂糅一处,集描述、分析、评论、调侃于一炉,在保持严肃关怀的前提下,注意深入浅出的可读性。这需要付出的代价是,许多问题可能无法进行纵深开掘,甚至只如蜻蜓点水,一掠而过。材料使用也可能详略失衡,趣味性的标准也许会淘汰掉更有价值的力证。由于对材料的加工欠细,出现前后龃龉或叠床架尾;之病也未可知。个人见解与朱加注明的他人见解泥沙俱下,其中难免存在误读和曲解,更不论于庸之见与荒谬之说了。这些都需要先请读者和本书所借鉴的著作的作者予以包涵。好在这只是一本非专业性读物,不存在留名传世以及争夺观点发明权等麻烦。倘若有益于读者?—二,纵蒙人云亦云,或信口升河之诮,又何足道哉!
要交待和表白的似乎就是这些,但心头仍有两支旋律交织起伏,令人不知确定哪—支作为本书的基本笔调。一支是:
银烛秋光冷画诲,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杜牧《七夕》
另一支是: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元稹《行宫》
前者清纯思无邪,后者凄楚有叹婉。——个率直任性,无忧无虑地卧看;—?个饱经沧桑,有滋有味地闲说。到底应该如何面对历史,面对曾经繁盛一时的存在,是抛却一切成见和思虑,单刀直入,童言无忌?还是有所担当,在对象中深深地印入自我?或是故作不知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也许这永远无法在理论上归于一统。那么只好在实际演奏中一面调整、一面认可、一面欣赏这组并不一定和谐的和弦了。看来,说是“青衫磊落”,恐怕只是一种表态,这次险峰之行究竟得失多少,成败几何,必须行过之后再说了。
让我们边走边唱。
一、玉壁月华明——青楼文化透视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李白《古朗月行》
青楼,宛如一轮朦胧的古月,离我们似近实远。月宫里究竟是美如仙境还是一片荒凉,吴刚的桂花酒究竟是甘淳还是苦涩,玉兔所捣的究竟是孔雀胆还是海洛因,嫦娥小姐究竟悔不悔背叛丁亲爱的后羿,这些都是身处另一个时空的我们无从知晓的。白玉盘也好,瑶台镜也罢,都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理想寄托。好在今天的人类已能凭借神奇的科技伟力九天揽月,蟾宫折桂,那么青楼这轮神秘的古月,自然也可用先进的望远镜望清它明亮的月华,以至可以将它定格在光洁的五壁上,仔细欣赏。就让我们穿过岁月的漫漫烟雾,汩汩辉光,缓缓走近这轮古月,揭开它的帷幕,透视它的全貌吧。谁家子弟谁家院-何谓青楼(1)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什么叫做青楼?
青楼就是妓院吗?
何年何月开始有了青楼?谁是第一任“总经理”?谁是第一位“服务员”?谁是第一名“观光客”?
“青楼”一词,起初所指并非妓院,而只是一般比较华丽的屋宇,有时则作为豪门高户的代称。
《太平御览》上这样解释“青楼”:
《齐书》曰:东昏侯后宫起仙华、神仙、玉寿诸殿,穷尽雕涂,以麝香、杂香涂壁。时世祖于楼上施青漆,世谓之青楼。帝曰:“武帝不巧,何不纯用琉璃。”
可见,用青漆粉饰之楼,就叫青楼。这在当时已经算是相当奢华,可还是比不上“纯用琉璃”者。
《晋书》上记载一个叫麴允的人说:
允,金城人也,与游氏世为豪族。西川为之语曰:“麴与游,牛羊不数头,南开朱门,北望青楼。”
这说明“青楼”与“朱门”含义相近,实乃“高门槛”、“大宅院”也。诗歌中也有不少这类的“青楼”。
曹植《美女篇》:“青楼临大路,高门结重关。”
傅玄《艳歌行》:“青楼临大巷,幽门结重枢。”
江淹《西洲曲》:“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江总《闺怨诗》:“寂寂青楼大道边。”
江总《闺怨诗》:“寂寂青楼大道边。”
……
从中都可看出,“青楼”与大路、高门是联结在一起的,与权势、地位相关,而与艳游、酒色无涉。
但不知不觉间,“青楼”一词渐渐有所偏指,这大概是由于它本来的意思就与艳丽奢华的生活有关吧。如梁代有过这样的诗句:“倡妾不胜愁,结束下青楼。”青楼里住进了“倡妾”。
不过,在唐代以前,这种偏指还是少数。到了唐代,偏指骤然增多,隐隐然有与本意望衡对宇之势。据陶慕宁先生钩辑,如韦庄《贵公子》中“大道青楼御苑东,玉栏仙杏压枝红”用的尚是本意,而其《捣练篇》中“月华吐艳明烛烛,青楼妇唱祷衣曲”则用的就是新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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