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步凡和尤扬刚看完《宝训》,从大殿后边走出一个年长的道士,看上去已有七十多岁了,头上的白发打成了结,银色的胡须在胸前垂着,身旁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道姑。他们衣衫褴褛,面有饥色,就像两个结伴乞讨的爷孙。看来由于这里香火不旺,收入很低,这一老一少的生活并不富裕,他们虽为出家人,还没有摆脱贫困。王步凡本想问一问这一老一少的身世,又怕触到人家的伤心处。他知道在中国境内,凡是弃俗出家的人,都有各自不同的苦衷,不然是不会出家的。
这时老道士上前一步,躬了躬身子,用颤抖的声音说:“在下得道真人,求施主施舍点儿吧,就算是为儿孙积德了,祝您仕途畅达,儿孙满堂,大福大贵。”
小道姑一直低着头羞答答地不说一句话。
在王步凡看来“仕途畅达,大福大贵”八个字完全是奉承话,来到得道山的人也未必都能大福大贵,也许有的还会祸从天降呢。至于“儿孙满堂”就几近废话了,现在是啥年月了,计划生育搞得很严,人们已经不可能儿孙满堂,除非自己的儿子含愈将来结婚后生个五胞胎,不然怎么儿孙满堂。
莫妙琴似乎与那个小道姑很有缘分似的,拉住她的手非让叶羡阳给拍个照,小道姑有些不情愿。在闪光灯一闪之际,王步凡发现小道姑早把头低下了,似乎怕人看到她的真实面目,从长相上看她是个很俊俏的姑娘。
王步凡看着这一老一少得可怜相产生怜悯之情,他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递给了得道真人。王步凡掏了钱,别人也都跟着掏了钱,温优兰和莫妙琴各掏了五十元,南瑰妍现在像个女老板,出手很大方,一下子就给道士掏了一千块钱。叶羡阳和尤扬各掏了一百,叶知秋把手插入口袋里,犹豫了一下又抽了出来。老道士和小道姑千恩万谢,小道姑竟感动得哭了。
在离开东岳大帝庙时,独独不见了叶知秋,王步凡猜想她一定是又去问老道士什么话了,女人总是爱信佛信道,他们只好在山门外等着。南瑰妍就又与王步凡说起了天野烟草公司经理范通的事,王步凡笑着没有说话。等了约十分钟,叶知秋满脸笑容地出来了,大家开始下山,王步凡走在最后。
这时王步凡听见后边有脚步声,他扭头一看,见小道姑跑得气喘吁吁地追上王步凡小声说:“王书记,我认得你,你是天南的县委书记。我知道你是好人,你肯定会帮我申冤的。”说罢塞给王步凡一个布袋子,抹着眼泪扭头走了。就在彼此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王步凡发现小道姑不仅俊俏,而且还是个颇有姿色的姑娘,不知为什么就出家入道了,更不知小道姑是怎么知道他是天南的县委书记,看来他升任天野市政法委书记的事情,小道姑还不知道。
王步凡望着小道姑远去的背影,猜想她肯定有什么天大的冤屈。他摸了摸布袋子,打开后掏出的是一封信,标题是《控告大流氓雷佑胤对我的奸污罪行》,署名是吴丽华。王步凡吓了一跳,这种信千万不能让别人看见,他急忙把信收起来,连同小袋子一起装进了口袋里。
叶知秋来到他身边问出了什么事,王步凡小声说:“回去再说。”然后问叶知秋:“又去问卜了?”
叶知秋点点头:“你猜那个道士说了点啥?”
“啥?无非是些奉承话。”
叶知秋很神秘地笑着说:“宦海凶险顾左右,惊雷文风不长久,山远桥断疑无路,天野茫茫凡人留。”
王步凡听后差点儿笑出声来:“这不是一首打油诗吗?难道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你别不信,同是一句话,从真人口中说出来意义可就不同了,也许里边真有玄机呢。”叶知秋信佛也信道,王步凡却从来不信这一套,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唯物主义者,要说信道士的话有什么玄机,也只能把它理解为老百姓的心声。
王步凡踏着台阶下山,不由想起“喜从天降”和“祸从天降”来。边关和井右序的高升不也能用“喜从天降”来解释吗?如果不是省委的两个副书记两个副省长和秘书长在东南亚沉船事故中丧生,刘远超也不一定能升任副书记,边关也当不了秘书长,井右序也当不了组织部长,这几个人不都是喜从天降吗?佛道者的言语本是十字路上的话,你怎么理解都行。不过王步凡仔细想想,就他目前的处境而言,从基层刚上来,办任何事情还得环顾左右,百倍小心,惊雷文风不长久,分明是指雷佑胤和文史远的,既然小道姑有冤屈不可能不向老道士诉说,老道士知道雷佑胤和文史远的所作所为,还能盼着他们居官长久?只怕巴不得他们早点儿完蛋。只是“山远桥断疑无路,天野茫茫凡人留”就有些费解。如果把“山”理解为侯寿山,远指文史远,“桥”与“乔”谐音,只怕老道士认为组织部长侯寿山和副市长文史远也不是什么好鸟,乔织虹工作漂浮,这样的人老百姓一般都不会为他们说好话,这里的“凡人”只能理解为那些无欲而刚、勤政为民,能与老百姓打成一片的人。如果硬要跟天野官场上的人名联系起来,也只有他王步凡和天南的县委书记王宜帆的名字中有“凡”字。如果用谐音去理解还有林涛繁的“繁”字。但是“凡人”二字只能指那些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人,不可能具体指某一个人,一个人能够改变一个时代,那就只有伟人了。
尤扬远远地站着,他的眼光始终注视着王步凡。王步凡不跟他说什么话,他也不问。这个小伙子就是这么精明,不该问的他不会问,又不好意思走远,就在那里站着。但他心里又在揣摸那封信了,王步凡这一次不准备让尤扬知道这封信的内容。
叶知秋一边下山,一边不解地说:“那个小道姑,年纪轻轻的,为什么出家了?挺可惜的。”
王步凡没有回答她的话,但他心里明白,小道姑肯定是身遭强暴之后告状无门才上山当了道姑的。他轻轻地摸了摸了小道姑给他的信,仍鼓囊囊地在口袋里,心想说不定到什么时候这封信会成为一把致命的杀手锏,能够派上用场。如今的天野,与他升任天南县委副书记时一样杀机四伏,使他不得不处处小心。这时他就想起中国那句老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些时候你如果真的没有杀人之心,你就别从政,政敌虽不能杀,却需要与之斗智斗勇,贪官污吏可是既要斗智也要斗杀的,只想当个太平官明哲保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回到宾馆,大家在一起吃了晚饭,叶羡阳和尤扬回去了,南瑰妍、温优兰和莫妙琴来陪叶知秋说话。莫妙琴将叶知秋叫婶子,温优兰就随了莫妙琴也叫婶子,虽然叶知秋并不比她们大多少,但她乐意让人家叫婶子,似乎这样她才对丈夫身边的这些人放心。
这时乔织虹又打过来电话,让王步凡去打牌,王步凡有些累,也不想多跟那些商人企业家混在一起,就推说自己手指还有点儿疼,是否再找个人。乔织虹就说其实她那里的人是够数的,只是大家想和他坐一坐,既然手指还疼就早点儿休息吧。如果在跟前,王步凡会观察到乔织虹脸部神情的细微变化,然后去琢磨她的心理,是高兴,还是失望。可惜是在电话里,只闻其声,难见其人,至于乔织虹是什么心理,他也不去想那么多。他始终觉得乔织虹打麻将不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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