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步凡一时弄不明白尤扬这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在故意卖关子,就附和着叹道:“人间自有公论,只要你与刘畅合得来就行,别的不要顾忌。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不被别人说,只要自己堂堂正正地做人,问心无愧就行。将来你能够有个好的前程,也算咱们该有一段缘分,到我退休的时候,也不至于有病连个车都不能坐,我会打电话说小尤啊,你给我派个车吧,我老头子要去看病。”
“哪能啊,王书记。”尤扬说着两个人都笑了。尤扬又说:“刘畅倒是可以,不像个娇小姐,也很有思想,这可能得益于她早年在农村生活过。”尤扬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表现出很满意的情绪。
“这就对了嘛,你是娶媳妇,又不是娶老丈人,你就当刘畅什么背景也没有不就行了。再说啦,这个事情可是求之不得的,你说是吗?去吧,向乔书记汇报汇报思想,她很关心你,也很关心刘畅,以后要多向乔书记汇报工作。”
尤扬似乎从王步凡的话中品出些什么味道,先红了一阵子脸,然后才恢复了常态,说:“这个事情本来应该早点儿向您汇报的,我怕谈不成就没有说。”
王步凡笑道:“这是个人私事,用不着向我汇报。”其实王步凡心里却正在计较尤扬没有汇报。
尤扬也看出王步凡不太高兴,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与王步凡道别,很谨慎地离开王步凡的办公室。
在往乔织虹办公室里去的时候,尤扬一直在琢磨王步凡最后的一句话,觉得没有什么讥讽的意味,才放心了。不过他现在把主要精力已经转移到乔织虹身上,王步凡是什么心理,他已经考虑得少了,更多的是去琢磨乔织虹的心理,讨她的欢心,不时还表现出献媚之态。
来到乔织虹的办公室里,见她正在看报纸,尤扬甜甜地叫了声阿姨。他这是跟着刘畅叫的,刘畅原来在背地里称乔织虹为大姐,自从认刘远超为义父之后改称乔织虹为阿姨,过去尤扬私下里向王步凡称哥,向乔织虹称大姐,现在也改口叫阿姨了。这么一改口,似乎乔织虹与尤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乔织虹答应一声点头笑了笑,示意尤扬坐下,她要把一篇文章看完再与尤扬说话。尤扬十分小心地坐在沙发上,生怕发出什么响声。他看乔织虹的茶杯里水不多,就起身给乔织虹的茶杯里续了点儿水,又回到原处坐下。
六年前,尤扬大学毕业在即,系主任与当时的天野市市长边关是同学,边关曾与系主任谈过想要几个秘书专业的高才生。系主任推荐了五个人,梅慧中和另一个留在市政府那边,赵谦理和尤扬分配到市委这边。梅慧中因为是梅秀外的堂弟,两年后就提了副科级干部,赵谦理因为没有关系,派到北京办事处当了个办事员,最不称意的就是尤扬。他当时跟着一个副书记当秘书,副书记后来去了其他地方也没有把他带过去。李直向来对那个副书记的印象不好,又见平时尤扬过于听那个副书记的话,就对尤扬有些反感。此后的几年间尤扬一直在办公室里当秘书,因为没有具体跟着哪一位领导,成了舅舅不疼、外婆不爱的人,每次提拔干部的时候都没有他的份,年复一年,让他心理极不平衡,就背地里发起牢骚来。据说尤扬曾经发过这样的牢骚:领导都是政治骗子。也不知他到底说过这话没有,有好事者竟把这话说给李直听,李直就私下里说尤扬是个应该限制使用的人。领导下了这样的定语,虽然没有说如何限制,好像就给尤扬判了死刑。以前提拔干部的时候还有人提他的名,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敢提尤扬的名了。再后来边关当了书记,说尤扬坏话的人仍然很多,这样一来在边关的脑海里又形成了不好的印象,况且边关从市政府过来的时候把秘书带过来了,尤扬根本就接近不了边关,仍然一直坐冷板凳。当时陪着他坐冷板凳的还有先他一年分到市委办公室的刘畅。后来边关调往省里,把秘书和司机都带走了,乔织虹就任天野市委书记后,因为她是个女同志,配个男秘书有很多不便,于是刘畅的机会来了,一当上乔织虹的秘书没多久就提了市委办公室副主任,后来还到天北县当了县长。刘畅走后经王步凡提议,尤扬才升任办公室的副主任。
尤扬在仕途命运上的转折是在当了王步凡的秘书之后,后来他升办公室副主任也是沾了王步凡外甥女向阳的光,向阳在天南县是个乡党委书记,调到市委给乔织虹当秘书时,乔织虹提议让向阳接替刘畅当个办公室副主任享受正科待遇,王步凡觉得尤扬是办公室的老秘书,还兼了什么秘书科的代理副科长,再不提拔有些说不过去,就建议尤扬和向阳一并提拔。现在王步凡虽然对尤扬有些不好的看法,觉得他身上没有傲骨只有媚气,有些时候甚至可以用媚态可掬来形容他。但尤扬从内心里还是感念王步凡知遇之恩的,他虽然有点儿像骚客那样好发议论,像政客那样好玩心计,但在私下里总是说王步凡的好,从来没有说过王步凡的坏话。他在心里也时时警告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做背叛王步凡的事情。尤扬当了王步凡的秘书,尤其是王步凡成为抓组织的副书记以后,很多人找尤扬办事,尤扬到各委局去办事都是一路顺风,就渐渐地产生出一些优越感,个人私欲也慢慢膨胀起来,他开始关心政治,开始两眼往上盯了。尤扬曾有两次得意之作:一次是给市财政局局长王夕多指点迷津,让他多到乔织虹那里坐坐,多陪乔织虹打打麻将。这样的结果使乔织虹再没有提出撤换王夕多的财政局长职务,还与王夕多成了牌友。一次是他结交了一个天北县的私营煤矿矿主,那个矿主很有钱,但他不想做官,只想在政治上捞点儿什么荣誉。尤扬和刘畅曾经是难姐难弟,他就求刘畅给予照顾。刘畅打着乔织虹的旗号先给那个矿主弄了个政协委员,后来正好遇上政协换届,那个矿主又花了些钱一下子就升了个政协副主席。那个矿主出手很大方,一家伙给尤扬送来了三十万。尤扬接住存折的那天晚上惊得一夜没有合眼,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准敢不敢收这些钱。正当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刘畅来市里办事,晚上去陪乔织虹打麻将叫了尤扬。他就取了十万块钱去陪乔织虹打牌。他是研究过打麻将的,在麻将桌上说起理论来一套一套的,什么有九不打一,没有一九掏四七,什么好牌不留末,留末必砸锅。乔织虹有一次钓牌没有钓九万,而是换钓了一万,结果一万自摸。又有一次乔织虹留了个七万舍不得打出去,等自己停牌后七万一出手别人赢了。于是乔织虹就对尤扬另眼看待了,觉得尤扬很有思想。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乔织虹注意上了这个小伙子,认为他是个人才。当刘远超托乔织虹在天野给女儿物色对象时,乔织虹立即想到了未婚的尤扬。
乔织虹把报纸看完后放下,望着尤扬问:“那个啥,听刘书记说最近你和刘畅处得不错,进展很顺利,还可以吧?”
“感谢阿姨的关心,还可以。”
“我看人从来不会看走眼,小尤不错。小尤啊,那个啥,多少人在追刘畅呢,你想啊,省委副书记家的义女是个啥概念,娶了她就等于在官场上给你发了一张通行证,以后在天野市和河东省只怕没有你尤扬办不成的事情,这可是个人生不可多得的机遇呢。”
52书库推荐浏览: 王鼎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