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步凡确实不是个粗人,可是他现在必须装粗,于是他瞪着血红的眼睛说:“你姓訾的说话一定要算数,不然老子就把你老婆出去旅游的事情捅到上边去。这不,信我都写好了!哈哈,姓訾的你记住啊,从古到今,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兔子急了也咬人!再说你儿子在哪个班里我也知道,不然在你儿子身上做文章吧?”
“不,不,你放心,这一次我不是骗你的,你千万不要让孩子受惊。”訾局长有些惊慌失措,他对王步凡捅娄子的能耐是领教过的,为旅游的事情天野地区教育局批评过他,要他注意影响。他现在一心想息事宁人,不想激化矛盾让王步凡继续去告他,更不想让王步凡怎么自己的孩子。
王步凡心里一阵窃喜,觉得自己的行动见效了,就说:“我就去搞人口普查吧。你訾局长说话要算数,不然我可要弄个鱼死网破的……”说罢王步凡把信往怀中一揣扬长而去。
没想到王步凡耍泼皮这一招还挺灵验,第二天他便接到通知,让他到春柳乡去搞人口普查。王步凡得到消息后一阵欣慰:官员们最怕有人拼上命去揭他们的短处,文斗不如武斗。到春柳乡上班后王步凡工作很卖力,也开始注意和领导搞好关系,乡党委书记很看重他。平时,党委书记总让他写一些乡里的通讯报道,这些报道大都变成铅字上了《天野日报》,成了为党委书记歌功颂德的马屁文章。也有几篇王步凡执笔的工作性论文登在《天野工作》上,当然署名都是乡党委书记的。恰逢一九八四年机构改革,要提拔一批有学历的年轻人充实到干部队伍中去。春柳乡又没有别的大学生,王步凡以为沾了政策的光,自己同乡党委书记的关系也很好,他会为自己说话的。这次自己是非提拔不可了。
可是末了的事实又一次使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仅凭学历和工作成绩以及泛泛的同事关系是不行的,提升官职也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而且这个系统工程是掌权的高官们操纵着的,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一直到时机失去时他才知道乡党委书记原来是个滑头,自己在政治上还是太幼稚了。
正当王步凡处于十分苦恼的境地时,办公室的秘书叫他接电话,一接竟然是扬眉打来的。扬眉向他问了好,他问扬眉在哪里,扬眉说她这两年一直在天西县老家的高中复习考学,结果没有考上。王步凡问她是如何知道他目前的处境的,扬眉说:“我的同学大学毕业后不是在县委办公室工作吗,我通过他知道了你的情况。王老师,我现在急需要一千块钱,你能帮帮我的忙吗 ?”
王步凡想都没想说:“我尽力而为吧。”
“现在是八点半钟,你找个车必须在十一点半钟以前赶到天西县古城高中门口,我在这里等你。”说罢扬眉挂了电话。
王步凡当时一个月才六十多块钱的工资,一千块钱对他来说就等于是两年的薪水,但是扬眉给他打电话肯定是急着用钱,也许是大学录取需要去打点打点,这个忙他必须帮。他跑了五六个地方才凑齐一千块钱,然后去找乡党委书记,说自己有点儿急事,要用一用乡里的吉普车。这些小事乡党委书记是很给面子的,当即答应了。
等王步凡来到天西县古城高中门口,扬眉果然等在那里。见了王步凡扬眉来不及说话就向司机很抱歉地说:“师傅,你在这儿等着,我们走近路去办点急事。”
司机点了点头,王步凡却有些困惑,他不知道扬眉要钱究竟干什么用,也不便多问。
扬眉引着王步凡抄近路爬了一段坡,又越过一道山梁,然后蹚过一条小河,再上了一段坡,进入一个小山村。进村后扬眉向王步凡要了那一千块钱,两个人来到一家正在办丧事的人家门前。扬眉把王步凡带到一个穿着孝衣的人面前说:“叔,这是我的老师王步凡,在春柳乡政府工作,听说奶奶不在了,他是特意从天南赶来的。”然后去柜上交了那一千块钱。王步凡这时细看穿着孝衣的人竟是天南县委的伊书记,伊书记拉住王步凡的手很感激地说 :“谢谢小王,麻烦你了。”
直至这时王步凡才知上了扬眉的当,原来她是让王步凡来送礼的。依照他的性格是绝不会来送这一千块钱的。也许扬眉知道他生性耿直,才骗了他。
两个人要走的时候,扬眉跟县委书记说:“叔,王老师是个很能干的人,这次乡里提拔青年干部,他学历、人品、才干都是没有问题的,你是否考虑一下。”
县委书记没有明确表态,只点了点头,然后用不一样的眼光注视着扬眉,挥手与王步凡告别。王步凡觉得心里特别别扭,县委书记怎么连一句表态的话都没有呢?
恰是盛夏时节,离开小山村,走在山野里,又临近小河旁,虽然没有桃李的落英缤纷,却有荷花的依水妖娆。王步凡心情还算不错,刚才本想埋怨扬眉几句,问一问她为什么会一去杳无音信,现在埋怨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他知道扬眉让他来县委书记的老家是为他好。他现在已经快把扬眉忘记了,扬眉却对他仍然一往情深。翻过山梁,扬眉凝望着王步凡的脸突然问道:“王老师,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为什么一封也没有回?”
王步凡一脸愕然,他从来没有收到过扬眉的信,一脸疑惑地说:“没有啊,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你的任何一封信,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已经把我彻底忘记了。”
扬眉顿时眼泪哗哗,抽泣着说:“我明白了,是我父亲在作怪。我有一个姑姑在兴隆邮电所工作,肯定是他们截留了我的信件。听我的同学说你已经结婚了,唉,听到消息我整整哭了三天,我算是白等你了!”
王步凡惊愕之后垂下了头,他想不到结果会是这样。原先听到的传言竟然都是有人故意散布的,其目的无非是让他死心,不再等扬眉。现在面对扬眉悲痛欲绝的样子,他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望望扬眉,把手帕递给她让她擦眼泪,扬眉没有接手帕。现在的扬眉出落得比当初更加漂亮,她正用火辣辣的眼睛痴痴地望着他,就像当初热恋之中一样。
小河的流水无声地淌着,扬眉的泪水也不停地洒在山间小路上。扬眉在悲哀,王步凡的心里在滴血,他甚至想告诉扬眉自己的婚姻并不幸福,可是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河两边是绿油油的庄稼,很有些诗情画意,天却没有一丝风,闷热的空气把人烘烤得喘不过气 。扬眉擦干了泪水,很妩媚地笑着说:“王老师,天太热,我想洗个澡,你给我看着人,有人路过时你给我提个醒儿。”
王步凡不知该劝阻扬眉,还是该看着她洗澡。他知道扬眉的心思:想把自己的身子交给她爱得发狂的男人。但是王步凡却不愿那样做,自己和舒爽结婚已经对不起扬眉了,绝不能再伤害她,让她成为一个不贞洁的女人,不能!
王步凡扭过头去不看扬眉,但身后哗哗啦啦的撩水声,将王步凡的心撩拨得痒痒的,他不由自主地扭回头,他惊呆了:那是一幅绝妙天成的裸女洗浴图,岸边垂柳下,阳光明媚,河水泛着点点金星,扬眉赤身裸体站在没膝深的河水中,正倾斜着身子在洗涤她那飘逸的长发,晶莹的水珠,缀满扬眉的玉体,顺着玉体亮晶晶地向下滚落,像银豆跳跃,泛着亮光。她白嫩的躯体,如雕刻的白玉工艺品,坚挺的双乳如倒扣在酥胸上的两只玉碗,两条修长的大腿如同两株玉笋插在水中,整个身躯展现在广袤的充满花香和水腥的夏日里……王步凡心跳加剧,嗓子里像有一股火要往外蹿,他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又扭回头,不敢再看扬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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