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副书记兼组织部长雷佑谦进来了,见王步凡也在,就迟疑着没有开口说话,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米达文先开口说:“步凡,关于局委班子调整的事情,那天我和雷书记商议后拟了个名单,准备提交常委会上研究。你抓组织管干部,先看一下吧,然后咱们再交换意见。”
雷佑谦犹犹豫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王步凡。王步凡本不想看这东西,按照官场上的游戏规则,历来调整班子都是县委书记说了算,在下边已经把戏编好了,常委会上常委们只是兑上两只耳朵听听。出于礼貌他还是接住了名单,他感觉到雷佑谦好像还有话要对米达文说,就起身告辞。
回到办公室里,他拿出那个名单看,先找他熟悉的人,其中有四个是他高中复习时的同学,这次一个任文化局局长,一个任城建局局长,一个任农牧局局长,乐思蜀兼县委办公室副主任。有一个是王步凡的学生,原来在县委办公室任副主任,下乡当了三年乡党委书记,现在调到交通局当局长。县委办公室提拔了一个副主任,县政府办公室的两个副主任下乡当乡长,政府办又提了两个副主任。组织部有两个人下乡当了副书记,纪检委有两个人下乡当了纪委书记,人大和政协都有人下去当副书记和副乡长,宣传部有两个人提了副科级宣传员,万励耘和傅正奇都拟任下边的乡镇党委书记……可谓照顾到了方方面面的关系。其他局委的领导没有大的变动,只有个别调整。孔庙的班子已经调整过了,名单上不牵涉孔庙的其他干部。名单上也没有马风的名字,让他不知道怎样安排马风为好。米达文也没有向他交底,自己心里就更没有底了。他觉得自己这个管干部的副书记就像个木偶,别人让抬手他就抬手,别人让踢脚他就踢脚,完全是个摆设。尤其是雷佑谦是副书记兼组织部长,组织工作让王步凡简直没法插手。
刚刚看完提拔干部名单,夏瘦梅打来电话,以一个社会活动家的口吻说:“王大侠,我们的同学都在等着你请客,你这个吝啬鬼就是一毛不拔。我实在耐不住了,就和我们那个贾盛蛋商量了一下,以政协的名义把咱们的同学都招来了,不知你赏脸不赏脸。”
王步凡对夏瘦梅的话有些反感,又不好表示反对,沉默了一阵子才说:“那好吧,下班后看情况再说吧。你老姐的话就是圣旨,我敢抗旨吗?”
“哈哈,那么抬举你老姐?说好了啊,不见不散!”说完话夏瘦梅压了电话。
王步凡其实不想去和同学们聚会,人情他算是看透了。当初他在困难的时候,谁也看不起他,连借钱都没人敢借给他。现在他当了副书记,好像一下子同学关系就亲密了,这些人也有点儿太势利了。
下班后王步凡和小曹走到办公室楼下正准备上车回招待所,发现高中同学夏侯知从一辆皇冠车中钻出来,很热情地让王步凡坐他的车,王步凡只好让小曹和小马自由活动。他坐了夏侯知的车来到海鲜城,到这里一看高中的同学们都已经到了。大家都站起来欢迎王步凡,王步凡一一和他们握手,大家让王步凡坐上席,王步凡说同学聚会不是开常委会,建议按年龄坐,推夏瘦梅坐上座。夏瘦梅也不推辞,毫不客气地坐下了。
王步凡坐下后问夏瘦梅:“俺那盛蛋姐夫咋没来?又把他甩了?”
“同学聚会让他来干啥?一脸皱纹像核桃皮似的影响市容。”
“用词不当啊,应该说像人的蛋皮,核桃是植物,人是动物,并非同类项。”在学校时乐思蜀就爱与夏瘦梅开玩笑,现在又来了。
“乐大头,你都快当县委办公室副主任了,还那么没正经?可别不搞文明专建妓院啊,对吧大头?”夏瘦梅一直把乐思蜀叫乐大头。令王步凡吃惊的是他也是下午才知道乐思蜀要当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夏瘦梅竟比他知道的还早。看来现在的常委会和干部任用已经没有秘密可言,有些没有研究人们就已经知道了。
吃着饭大家各自谈了这几年的情况,夏侯知这几年搞建筑发了财,已经在天野注册了公司;夏瘦梅仍然停薪留职跑茶叶生意,利用贾盛的行政干预,各局委和各厂矿用的茶叶几乎都是夏瘦梅供应的。
王步凡趁去厕所的机会给农牧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长使了个眼色,他跟了出来。在卫生间里,王步凡和他谈了南瑰妍的事情,并说是米达文的意思。他当时就拍板让南瑰妍到种子公司去当副经理,外加一个局长助理的虚衔,享受副科级待遇。
王步凡回到雅间里刚坐下,夏侯知倒了酒要敬他:“王秀才,在下敬你一杯,啥时候打个招呼给咱弄个政协委员当当。”现在的大款有钱后都想当政协委员。
王步凡没有想到他现在还不是政协委员,接住酒杯还没说话,乐思蜀先说了:“你猴子钱挣够了又想捞政治荣誉是吧?政协主席的领导瞎酥美就在这里,还用别人去说?这杯酒应该让瞎酥美这个母夜叉喝。”王步凡听乐思蜀这么一说趁机把酒送到夏瘦梅面前。夏瘦梅在学校时有两个绰号,雅一点的是瞎酥美,俗一点的是母夜叉,而夏侯知的绰号猴子正是夏瘦梅给起的,乐大头也是夏瘦梅最先叫,后来就叫开了。
夏瘦梅就像自己是政协副主席似的一拍胸膛说:“没问题,这事包在老姐身上了。”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乐思蜀又开玩笑说:“听见没有?猴子包在瞎酥美身上了。瞎酥美,你怎么连猴子都不放过?”大家一阵大笑。原来夏瘦梅说是她请客,末了是让夏侯知出血她卖乖。今晚的饭总共花了八千八百八十八元。夏侯知不用报销,夏瘦梅没有付账却要了九千元的餐票,说不定她要打着招待王步凡的旗号到贾盛那里去报销。
王步凡刚回到招待所,他的一个学生来了,一进屋就王老师长王老师短地叫个不停。当初在学校时这个学生学习成绩优秀,尤其是作文写得好,王步凡很器重他。但他自从当了县委办公室副主任之后就开始瞧不起王步凡,已有十年没来往了,后来王步凡当孔庙镇书记的时候才偶尔有些来往。现在王步凡升任天南县委副书记,他赶紧来攀旧情,还提了烟和酒。王步凡尽管心中有想法,他还是很热情地接待了这个学生,并没有说到他将要出任交通局局长的事。他知道人家已经走了上层路线,这种消息也用不着他去透露,恐怕人家早已知道了。至于这个学生是米达文圈子内的人还是安智耀圈子内的人,他一时也搞不清楚,因此也不想谈论政事,只敷衍着叙谈旧情。
那个学生坐了一会儿拉了些家常话就告辞了。王步凡这时终于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静一静了。他有个毛病,愁闷时想喝酒,高兴时也想喝酒。他这回能峰回路转当了副书记,心里总有一种做贼的感觉,自己想起来都脸红。今晚酒没尽兴,他想给乐思蜀打个电话让他过来再陪自己喝两杯。一看表已经十一点了,就没打电话。自己打开一瓶酒又喝了多半瓶。
王步凡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头有点儿晕,心里有点儿乱。他想到副县长选举的闹剧,不禁仰天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又想到自己不幸的婚姻,不由自主地又小声哭了。他心中有太多的委屈和遗憾,仕途上的坎坷让他心中愤慨不平,不幸的婚姻让他快要烦死了又没有勇气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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