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智耀这些话是针对米达文而言的,如果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也怪南瑰妍太不争气。而根据王步凡对南瑰妍的了解,这样的事情她是完全能够做出来的。她是那种头脑简单又好卖弄的女人,米达文竟然把她当成了宝贝。但王步凡恨就恨他那个学生倒戈得太快,恨前任局长是个势利小人,南瑰妍既然有这么多毛病,当初米达文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那时的局长为了讨好米达文,主动提议让南瑰妍进了农牧局班子,现在米达文一走农牧局局长就去安智耀那里打小报告,把南瑰妍说得猪狗不如,分明连他王步凡也坑了。农牧局局长肯定会告诉安智耀南瑰妍当初去农牧局是王步凡交代让前任局长办的,看来他这个学生真是他妈的小人一个。继而又想到米达文的秘书小吴,米达文没有来得及提拔他,按道理安智耀不会提拔他,可是人家的妹妹是市委书记李直的小蜜,李直能不照看他?安直腰能不提拔他?
安智耀喝了口水重重地放下水杯,把人吓了一跳。他终于向新闻中心的赵稳芝开刀了:“我安智耀是军人出身,说话历来爱直来直去,就是匡书记说的爱明晃晃,不爱做小动作。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整天写他妈的什么狗屁文章,存心贬损天南的形象。我们要摘掉贫困县帽子,他却写了《天南其实还贫穷》的文章登在《河东内参》上,存心和县委唱对台戏!我们绝不能听任疯狗狂吠,让一粒老鼠屎脏了一锅汤。宣传部新闻中心那个赵稳芝从即日起停职待岗,再他妈的敢说是论非老子就开除他。还有那个民宗局的局长石再连,身为党员干部不务正业,弄他妈的一个三轮车下班后拉人挣钱。上边三令五申不让干部搞第二职业,他这叫不叫第二职业?有损党员干部的形象嘛!他再这样下去我就撤他的职,纯粹他妈的给县委县政府脸上抹黑。我看他与那些乱搞男女关系的干部是一路货色,都应该撤职查办!”
王步凡满肚子的怒气没处发泄。这时他想到弱肉强食的古训,在官场上表现得尤为强烈。他是市管干部,安直腰只有冷落他的权力,却没有撤销他职务的权力,如果他不给安智耀点眼色看看的话,可能以后每次开常委会他都是批判对象,他认为自己必须反击一下,把自己的牙齿展示出来,以威示人,绝不能做米大闷式的弱者。
于是他借题发挥要与安智耀叫叫板了:“哈哈,还是古人说得好啊,有容德乃大,无私品自高。匡扶仪同志说的明晃晃做事是多么好啊,咱们有几个人能够做到明晃晃呢?智耀同志,你这是开常委会还是开批斗会?你有容吗?你有德吗?你无私吗?你品高吗?你说石再连同志怎么怎么不好,我倒认为这个同志很清廉呀,因为廉洁他才贫穷,因为贫穷他才去蹬三轮车,如果他会像有些人那样贪污,他会像有些人那样受贿,只怕他就用不着去蹬三轮车了吧?你安智耀去蹬一天试试?你以为他很想蹬三轮是吧?民宗局一个月连一百五十元的电话费都报销不了,现在电话也停了,那个时候你还是县长,你关心过他们吗?而你的手机什么时候欠过费?你这个同志还有一点儿同情心没有?只怕给你再多的钱你也不会去蹬三轮吧?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咋张开嘴巴就咄咄逼人地拿别人说事,怎么就不拿明晃晃对照一下自己呢?”王步凡尖酸刻薄的本质又暴露出来了,他的话惊得常委们简直快要站起来了。秦时月一个劲地给王步凡使眼色不让他再说,田方惊得茶杯都掉在地上了,新来的白杉芸和孔放远不停地看他……
安智耀没想到王步凡敢于这样跟他说话,而且王步凡的话竟然让他一时无法反驳,他愣了一阵子才瞪着牛眼吼道:“王步凡,你说这话是啥意思?难道我说错了吗?难道石再连不该批评吗?难道我不明晃晃吗?”
王步凡也发怒了:“安智耀,你说我说的话啥意思?就那个意思,就是逼上梁山那个意思!就是觉得你不明晃晃的意思!南瑰妍是不好,但继南瑰妍之后照样有不好的人当婊子,那个罗寒冰就清白了?她不是也当了副局长吗?我就是认为石再连不应该批评!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天南就你一个好人是吧?想斗咱们就斗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王步凡的手正痒呢,奉陪到底!”
“王步凡,你这样诋毁罗寒冰有什么证据?啊?”
“安智耀,你那样污蔑南瑰妍有什么证据?你看见她和谁在床上了?啊?”
“你……你蛮不讲理!”
“你捕风捉影,胡说八道!”王步凡说罢把茶杯重重一摔起身离开了会场。
王步凡的胆大妄为,把安智耀气得手直打颤,但他还是忍住了,他不想明里和王步凡干起来,他知道王步凡是个不好惹的人,尤其是他的笔爱捅甬子,嘴像刀子一样,一个赵稳芝已经够他头疼了,如果再加上王步凡可能就不好收拾了。
王步凡摔了茶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恨不得一脚把办公室的门踢坏。常委会好像随着王步凡的离开也散会了,散会后一个人也没有来王步凡的办公室。窗外的景色让王步凡伤感,他只好关上了窗子躲在办公室里抽闷烟。
王步凡和安智耀在常委会上吵架,立即成为天南的一大新闻,议论的人很多,褒贬不一。之后,每天上班时王步凡从楼道里走过,似乎有千百双眼睛在盯着他,有千百张嘴在窃窃议论他,有千百只手在悄悄指点他……有人说他是流氓钻营分子,有人说他是敢于反抗暴力的英雄,有人说他是喜新厌旧的陈世美,有人说领导干部离婚也很正常……不管别人怎么说三道四,他仍然需保持往日的风度。他并不后悔自己与安智耀发生的摩擦,在他看来这个摩擦值得,就像一个弱小的人物敢于同武术冠军在大街上过几招,即使被对方打得鼻青脸肿趴在地上,也值。因为敢于和强者过招,说明弱小者的胆量和勇气不同凡响,从此别人会觉得他不好惹,是个刺头,最好不要招惹他。再说,他仍然是副书记兼政协主席,不能让人看出自己一丝一毫的失落。
一连几天王步凡都孤独地待在办公室里,秦时月、匡扶仪、雷佑谦、田方、白杉芸和孔放远都偷偷给他打了电话。电话中虽然没有明说,口气却都是在安慰他。他似乎一夜之间成了个恶性传染病患者,人人向他投以怜悯的目光,却没有人敢于接近他,更不敢到他的办公室里来。他的学生见了他老远就躲,秘书小曹也很少在他这里露面。他们是慑于安智耀的淫威?还是真的把他当成了瘟神?他弄不清准确的答案,但是他深深地体会到了人情的冷暖。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清代袁枚的诗:
莫唱当年长恨歌,
人间亦自有银河。
石壕村里夫妻别,
泪比长生殿上多。
王步凡喜爱书法,平时没事时总爱龙飞凤舞地涂抹几笔,天南有很多他写的招牌。安智耀私下曾讽刺王步凡卖弄文采,哗众取宠。幸亏在常委会上安智耀还没有提及这件事。据王步凡推测,安智耀是个武夫,没有一点儿文采,最反感别人舞文弄墨。王步凡想到这些就特别想把袁枚的这首诗写出来,于是挥毫蘸墨把袁枚的诗用狂草书写下来。刚写完正在独自欣赏,田方像贼一样溜了进来。尽管田方的样子有点儿可笑,毕竟是几天来到他办公室里造访的唯一一位常委,王步凡心里很高兴。田方没有说话,一直在欣赏王步凡的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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