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东航驱车到特支找甘冲英,还没进他的门,就听他嚷嚷:“取消?那就不练这个基本功了?什么出事出事,喝凉水还能呛死人呢……”
甘冲英正冲一个干部发火,见贺东航进来就气哼哼地说:“让参谋长评评,他们要求取消后倒训练,我说当年一天就吃几毛钱的伙食,不照样后倒,谁也没熊气过。现在一天吃10块钱了,倒说后倒太危险,建议取消!”
那个干部刚要张嘴甘冲英就制止了他。他体格高大,肌肉发达,脸上黑里透着红,一看就是从士兵摸爬滚打出来的。贺东航认识他,他是特警一大队代理大队长,奇怪的是,这么一个雄气四溢的男人,起了个名字叫“夏若女”。“夏”是祖传,“若女”是啥意思?
贺东航笑笑说:“学学你们支队长嘛,当年练后倒……”
甘冲英连连摆手:“不提当年,不提当年!”
门外响起一声“报告”!没等人应答,风一样刮进个女战士。男孩头,高挑个儿,敬礼干脆利索。好几个干部在屋里她一点不怯,还说了声“正好参谋长也在”,一看就是女子特警队的。
“你干啥?”甘冲英虎着脸。
“我要考学。”
“考呗。”
“我预考不及格。”
“那还考啥?”甘冲英笑了。
“预考的分不公开,有人做手脚。”
“哎,你根据是什么?”甘冲英严肃了。
“我不用根据。”
“……你叫什么?”
“蒙荷。蒙古的蒙,荷花的花。”
贺东航、甘冲英都笑了:“是一朵花。”
“……荷花的荷。”
“你家是?”
“我家不是干部。”
“哎,你讲理不讲理?”
“当小兵的有什么理呀!”
姑娘掉泪了。夏若女连忙解释:“她是三中队七班的,高中毕业。走吧小蒙,回去先跟我说。”把她拽走了。
甘冲英坐回到写字台后面。成都会议之后甘冲英如愿以偿,他以总队副参谋长的身份改兼特警支队支队长。总队调兵遣将,为他拉起了一支精英队伍。组建大会上他露足了脸,龙副司令员专程赶来为他授旗,他正步接旗的动作赢得了满堂喝彩。他的第一步计划已经实现。从现在起,他正站在一个令全总队瞩目的新的前进出发阵地上,踌躇满志地朝着第二步发展目标冲击。
他盯着贺东航。
贺东航笑着问他,为什么要把苏娅弄到特支来?
甘冲英板着脸说,这是特支建设需要。女兵呼唤一个女领导,而且苏娅还在研究军人心理学,特战队员必须学会打心战。
贺东航说是你在“呼唤”吧?从知道甘冲英在成都约过苏娅之后,贺东航心里就不舒服,这个不舒服像个浮在水上的皮球,按下去又起来,按下去还起来……不屈不挠。贺东航想,这算什么?吃醋?难道是我自己对人家有意思?想到这儿,贺东航自己也有点吃惊。
甘冲英正想说话,特支政委蒲冬阳进来了,一见贺东航就嚷嚷,参谋长驾到也不通报一声,害得我们失去了礼节礼貌!这是个小眼睛永远带着笑的胖大汉子。贺东航立即给他开了一个开过无数遍的玩笑:“蒲政委,不知今天属于哪种情况啊?”
据说蒲冬阳刚当保卫处长的时候,总队发生了一起案子,宁政委当时还是政治部主任,让他分析案情。他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不外乎三种情况。宁丛龙打开了小本。蒲冬阳分析道:第一种情况,可能是外部做案;第二种,可能是内部做案;第三,可能是内外结合做案。宁丛龙问,还有没有第四种情况?没有了。宁丛龙一摔本子:“去你娘的蒲冬阳,明年你给我进校去!”
贺东航正想把话题往这个典故上引,甘冲英已经摆出了商量工作的架势:老蒲,战士考学的事情需要议一议了……
贺东航给两位副参谋长通了气,就找叶总、宁政委谈了提升华岩当司办主任的意见。并说苏娅也不错,正团时间不短了,建议放到特支去,以后如果有位置,最好能解决副师职务。
叶总首先表示不同意:“一个女同志,解决副师职务那么容易?交通那边一直反映这个干部不错,又是笔杆子,总部的简报和参阅件上常有她的文章,来了还便于协调地方,为什么不能当司办主任?”
宁政委说:“这几天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人还没来,就这么上报,好不好?再说华岩怎么办?一个很好的同志,一直在等这个位子,我们直接从外单位调一个来,顶了他,又是个女同志,好不好?”
贺东航立即意识到把问题想简单了。用干部的伸缩性很大,同样一个人,用你不用你都可以讲出能摆上桌面的理由。用人的标准是原则的,而位子又是具体的,把抽象原则和具体的位子搅和在一块,就有很大的随意性。华岩是个好干部,但文字弱,确实不够理想。他刚进机关的时候,主任让他起草个几百字的通知,他十来分钟写完了,老主任却改了半个小时。通知上他写的字儿只剩下“通知”俩字。现在当然进步了,但仍然吃力。但就目前的两个人选来看,还是由他来当弊小一些。他忽然想起,华岩跟宁政委是老乡,平时走动颇频,宁政委也向他流露过:华岩的职务要考虑了……叶总显然知道这个情况。这么重要的情节怎么忽视了?
叶总有点不耐烦。踱着步子说:“华岩文字弱,将来军事工作的材料报不上去,也是个麻烦。司令部门用干部,还是多从军事行政工作的需要考虑吧。”
话基本说明了:这是军事这条线上用干部,要尊重军事主官的意见。这种观点是宁政委断然不能接受的。果然,宁政委也站起来:“党委还是要把关的,尽量避免片面性。用人不公的教训,你们可不能忘了。”
这个“你们”明着是冲贺东航说的,其实把叶总也包里头了。叶总说“我要尿尿了”,进了卫生间,咣当关了门。
卓芳母子出国之后,贺东航晚上一般10点左右回家,一来可在办公室批阅些文件,二来可躲开登门拜访的高峰期,还可以减少那种人去楼空、独守空房的凄凉感。这天晚上从办公室回来就9点半钟了,一进门就来了华岩的妻子刘丽凤。贺东航倒茶、递水果这些程序还没走完,刘丽凤就已泣不成声:“俺的日子没法过了,要出人命了……华岩他不是人!”
贺东航慌了,劝她有话慢慢说,随即打开了屋门,只虚掩着铁棂子焊成的防盗门,以示屋里的男女活动可以公开。
“他,怎么不是人呢,退化啦?”
“他,打人。”
“动物打了人,为什么?”
刘丽凤劈头就问:“我们家老华干得怎么样?”
“刚才还不是人嘛!”
52书库推荐浏览: 方南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