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卫军_方南江【完结】(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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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冲英把一摞答卷塞进三菱越野,说他跑土地要路过总队,正好把苏娅捎回去。苏娅就上了车。那摞卷子坐了甘冲英的指挥位置,甘冲英就和苏娅同坐后排。车上的气氛有点闷。甘冲英没话找话,问苏娅,贺东航最近忙吧?苏娅说是挺忙的。甘冲英说该忙,总部首长要来嘛,一年能有几次?忙中有乐,忙中有求嘛!苏娅问,你不也挺忙吗?甘冲英长叹一声:我忙是替叶总宁政委忙,当然也替贺参谋长忙。他把嘴朝苏娅的耳朵凑凑:你没看出来,这次的检查考核是冲谁来的?两位将军嘛!秃子跟着月亮走,贺东航也能沾上光。苏娅皱眉。把贺东航比做“秃子”,她心里起腻。心想现在的人对仕途真是敏感。就说,甘冲英你够顺了,同期入伍的人里你比人家高出几个台阶!

  甘冲英不以为然。他说:“这叫物竞天择,优胜劣汰!你看‘动物世界’里,美洲豹吃掉了羚羊里的老弱病残,不仅延续了豹子这个珍稀物种,还优化了羚羊的群体素质。”他很为这个比喻得意,“古往今来,最大的腐败是吏治的腐败。这话不是我说的,咱没这个水平。吏治里最腐败的是什么?”苏娅刚想说“跑官要官”或是“买官卖官”,甘冲英公布了答案:“论资排辈!这种做法最坏,压制了人才,这同中央讲的人尽其才、唯才是举是相饽的。”他常把“悖”读作“饽”,馒头的意思。

  “……拿我来说,咱入伍受的啥教育?吃苦,奉献,可现在……你的眼神我看懂了,你是问:你不也副师了吗?不错,我是副师,而且三年了,可我那是汗水泡着心苦干出来的。远的你不知道,近些的事儿,‘1.23’,听说了吧?四个死刑犯越狱,不是我堵住了监狱大门,那半个省城就炸锅了。‘2.16’,两个流窜犯劫持一个小哑巴,现场的人全傻眼了,不是我声东击西先制伏一个,那武警的面子可栽大了,还有脸找省长要钱?丢人去吧。‘12.29’群体事件,情报是谁送出来的?不是我反穿皮袄从雪窝里摸出来,后果就太吓人了。还有‘10.26’……这些时候都是一口一个老甘不简单,提拔的时候呢?说我老甘任职时间短,缺乏理性思维。以任职时间长短论提拔?公平吗?缺乏理性思维?你咋不拿着理性救人质呢!……所以我说,跑官要官并不可恨,那是被逼上梁山,是对论资排辈的批判。见人家跑别生气,轮到自己别客气,坐上软卧的人,有几个同情没买上车票的?”

  苏娅开始以为甘冲英在开玩笑,但看他脸上充血,眼像机枪射孔一闪一闪,知道他是认真的,是真诚地感到自己遭到了巨大的不公正,没有切肤之痛的人是决然讲不出来的。

  为了冲淡甘冲英的火气,苏娅故作轻松地说:“你们男同志都是以天下为己任的,看职务就重一些,像我们胸无大志的,给个头衔还怕担不起呢。”

  甘冲英连连摆手:“错误!担得起担不起都是领导说的,让不让你担也是领导定的。还没让你担,怎知你担不起?凡事要讲个实践检验,这不是从认识到认识吗?”

  苏娅把话题扯回到迎接总部的检查考核上。甘冲英突然问道:“听说贺东航让老头子狠撸了一顿?那是指桑骂槐,他可是叶总的爱将。叶总是对你的计划不满意。”甘冲英往她这边凑了凑:“你也是的,你给他搞什么计划?人家华岩要搞,你说你来,也好进入一下情况?”

  苏娅脸都气白了,这种歪曲显然是一种恶意。令她惊诧的是,丁点小事儿竟会做出如此文章!她问这话是谁说的。甘冲英直说:“算了算了!机关水深,出力不讨好是经常的,你呀,还是多加小心吧。”

  苏娅打开车窗想透透气,一股掺着灰尘和汽油味的浊气却灌进来,又忙把车窗关上。

  救护车一路拉着警笛照直朝前冲,就这夏若女还嫌慢,江凌的“哎哟”比警笛还揪心,他喉咙里咕噜咕噜,一阵接一阵呕吐。夏若女和胖男兵摁住江凌,还止不住他辗转反侧。夏若女伸出半截胳膊贴住江凌的嘴,说:“小江你别喊,咱是特战队员,要疼你就咬住这块肉!”江凌就真咬住了……

  胖男兵心里一揪,他猜这一咬,江凌的疼痛可能传给了大队长一部分。他同许多兵一样,崇敬自己的大队长,那是因为大队长爱护他们。这说起来似乎简单:官兵一致嘛。其实官就是官,兵就是兵,权力、待遇、所思所想就是不同,白领和蓝领能一样吗?这些咱不计较,你只要能为当兵的说句公道话,办点正经事,我就对你交心。前不久,肾衰的父亲给他来了信,说是寄去的200块钱收到了,他鼻子一酸就掉了泪。他知道这是大队长寄的,也知道大队长的父亲腿也不好。知道江凌是退了学的大学生,士兵们议论纷纷。后来,有几个弟弟或妹妹辍了学的战士,家里都收到了50块钱。等知道了是大队长寄的,都来谢他。夏若女的回答一点也不装腔作势:“以前我参加救助失学儿童的工程,和结对子的小孩不认识,想了想,还不如直接救助咱自己的弟弟妹妹……”这话多温暖,多实诚!

  三菱越野里,甘冲英又找了个话题。他意味深长地看看苏娅:“你们女同志害怕结婚,是在等待理想的男人,但实际上你们等待的男人并不存在。因为他必须具备妇女要求的特点:体魄健康,但不必像模特儿;是保护者,但不能让人感到窒息;是伙伴,但要保持距离;能干,但不只专注于工作;有强烈性欲,但不强求;很有钱,但不会为其他女人花;没有别的女友,但能容忍她与别人约会……”

  苏娅笑笑说:“实际生活中更多的不是女人的要求脱离实际,倒是男人们的认识脱离实际,把自己看得太完美。”

  甘冲英红了脸。他觉得这个多年不见的女人话里好像另有一重含义:他甘冲英向她献殷勤,那叫自我感觉盲目良好。回想一下她对自己的追求的冷淡反应,甘冲英忽然明白了,只怕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看来人家一点意思也没有。想到此,一时凉了心。同时又暗自庆幸:幸亏自己还没挑到明处,否则这人可就丢大了……

  总队医院正好是杨红上急诊。她边问病症边把江凌搀到急诊室,江凌抱着夏若女的胳膊继续咬。杨红见那只胳膊乌紫乌紫的,牙痕很深,惊讶地挑起眉毛:“这是干什么?”胖男兵说是减轻病痛。杨红道:“特战队员就这么互救呀?解开腰带!”她正要往江凌的腹下伸手,江凌此时仍不忘严谨“作风”,紧摁裤腰不放松。杨红又好气又好笑:“你看你这个兵!”

  胖男兵饶有兴致地观察,考虑回去如何传达。夏若女让他到一边去,柔声细气地劝着江凌:“小江啊,她是医生,咱让她摸摸吧,啊?”

  杨红白了他一眼,只两三摸,便对旁边一个看她摸的小女医生下了结论:“右下腹明显反跳疼,急性阑尾炎,准备手术吧。你再摸摸。”

  夏若女和胖男兵都傻了。胖男兵心疼江凌,更心疼大队长。担心这要算事故,会追究领导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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