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萧说路一扩开了,那儿就是风水宝地。王满堂说他不管什么宝地不宝地,他要找城建局,阻拦这件事。王满堂说中国古建的精华都在成王府呢,它跟故宫又不同,故宫是辉煌,它是端庄,两种建筑风格,咱们国家既然能保留故宫,就能保留成王府。
老萧说,你知道你这一找要牵动多少部门?我想你没那么大本事,把国家的建设计划全更改了,你是谁呀你?
王满堂说,我是王满堂。
老萧说,我今天真不该让你去看实地儿,我后悔了。咱们俩子鼠对午马,克!
吃饭了,刘婶让麦子送过去几个山东馒头,她说她送过来一盘炒麻豆腐。麦子问干吗非得分开吃?刘婶说,鼠马相冲,到一块儿就掐。
刘婶很认真地为老萧炒了麻豆腐,老萧却说他吃这麻豆腐怎么跟过去不是一个味儿了。刘婶说是老萧的口味儿高了。老萧说以前吃什么都香,能吃回大块炖肉那简直就跟当了神仙似的,现在别说肉,吃什么都吃不出感觉来了。刘婶说以前的鸡多香啊,炖一只鸡半条胡同都闻得着香味儿。现在的鸡,你炖一锅,揭开锅盖搞不清里头炖的是什么。老萧说以前的鸡是放着养,吃的是野食儿,现在的鸡讲的是机械化,但凡什么一上了机械化,他就变成了整齐划一,那些鸡就长得连斤两都差不了一两克。国外的鸡更是这样,吃鸡肉就跟吃木头渣子似的。
刘婶犹豫了半天问老萧,在外头就没找个人?老萧说那些外国娘们儿他都看不上,追他的不少,他很清楚,那些娘们儿看上的不是他,是他的钱。
刘婶问老萧有目标了没有,老萧说有了,但还不太明确,还需要进一步考察。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对国内许多情况已经不太了解,所以这事不想急着定。刘婶问那个……目标……
老萧说她是属牛的……还指不定成不成呢。
刘婶说,怎么会不成?
刘婶就是属牛的。
第二天,王满堂找来了大摊儿和老石,一块儿商量保护成王府的办法。王满堂认为,这不是一个王爷府的事情。这是要保住清朝乾隆年间一群高精尖建筑的事情,北京的王府多了,拆哪个都不心疼,惟独这个成王府,它太具代表性了,它是清代建筑的顶峰。
老石说这件事光凭嘴说不行,最好写个报告递上去,这样上边才能知道你的意图,才能改变方案。商量结果,要动笔,还得老石,老石当了一辈子书记,写这种情况反映当是没问题。老石说他下午就能写好,复印三份,市长一份,建委一份,文物局一份,三份都寄出去,总有一份是管用的。大摊儿说应该复印四份,咱们还得留个底,记着挂号。
王满堂说,挂什么号,我自个儿送去。
梁子的女儿咪咪已经四五岁了。李晓莉对女儿宠爱有加,管束也相当严格,送进电子琴班学电子琴,送到少年宫去学舞蹈,送到少年英语班去培训,总之,梁子的女儿比梁子当年条件优越多了,也忙碌多了。
李晓莉改不了她的碎嘴毛病,她的脑筋总得转动,她的嘴总得说话,咪咪,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到处扔糖纸,咱家才铺了地毯,粘上去抠都枢不下来。你要习惯过现代化的生活,别像你爸似的,乱扔东西,邋里邋遢,一副小市民相……瞧瞧,我正说着你又把可乐罐搁在地毯上,你拿起来上头就是一个印儿,没一点记性,这遗传因子太可怕了……
李晓莉用抹布擦地毯。
梁子经理在书房里高声朗诵刚写好的诗:
潇潇的雨将心田拨动,
踏出了生活的泥泞。
我把爱情留在昨天,
留住了青春留住了梦。
负重前行,
前行负重,
不能忘却的,
是那风雨中的叮咛……
李晓莉不满地说,过日子嘛,讲的是柴米油盐,讲的是四毛二一吨水,三毛六一度电。我着你是把梦留在昨天了,今天还没醒。一天到晚爱情啊,负重啊,也亏了我是大家园秀,不跟你计较,你要真找一个小市民式的媳妇,光醋也喝饱了。
梁子不屑地瞥了一眼李晓莉,李晓莉正往肚子上抹减肥霜。梁子说,甭抹了,那不是肉,那都是囊膪,再抹也下不去。
李晓莉说人家外国女的穿连衣裙都系腰带,看着特精神,她身上的油都长在腰跟肚子上了。
梁子说,你系上腰带就成了黑猫警长了,比外国人精神。
李晓莉想了一会儿说,梁子,你爸那个前妻到北京来是什么意思?
梁子说,跟我们公司订合同。
李晓莉说订合同有拴驴一个人就行了,麦子干吗来?梁子说以前她也来过,走亲戚呗。
李晓莉说,那不一样,以前是你妈没死,她来了是看大儿子,是客。现在就不一样了,你爸是老光棍,她是老寡妇,以前俩人又在一个被窝里滚过……
梁子说,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李晓莉说,我们这些实在的人说的自然是实话,不像你似的,又是斜的雨,又是泥的路,有话不直说,成心跟人绕圈子。
梁子说,你胡想什么呀,我爸都七十五了。
李晓莉说,七十如狼,八十如虎。现在是什么营养?过去是什么营养?人说中国目前普遍人们的年龄都减轻了二十岁。
梁子说,狗屁逻辑。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不是老说我不行吗?
李晓莉说,你能和你爸比?你爸生了几个?五个,要不是你妈有病,我看你们家再添五个没问题。
梁子说,我爸再有本事他现在也生不出来了。
李晓莉说,但是他能给你再生出一个后妈来,再给我生出一个后婆婆来。明摆着的,那个叫麦子的这回上北京就是跟你爸重续旧好,重温鸳梦来了。要不,她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梁子说,你想得忒多。
李晓莉一人独自思考半天,对梁子说,得给鸭儿、坠儿她们打电话,一块儿核计核计这件事。她麦子没有工资,没有劳保,自然也没有退休金,老了老了,找到王家来了,攀个妈的名义,将来让大家养活,合算平白无故咱们认个妈孝敬着玩……你说老太太这账算的,难怪是厂长呢……我看,八成今天她跟咱爸就睡到一块儿去了。
梁子说睡到一块儿又能怎么样?
李晓莉说,你是真傻假傻?睡到一块儿这名分就定了,她就是你妈,是我婆婆,她就成了你们老王家的当家人。李晓莉说,明天是礼拜天,我叫上那两位姑奶奶,明天必须回去一趟,把话说清了。
礼拜天,孩子们都回到了老宅。李晓莉把鸭儿、坠儿叫到鸭儿的屋里,谈起麦子的事情。李晓莉说她不承担对后婆婆的抚养义务,她犯不上。坠儿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人家来了也不一定有这个意思。鸭儿认为有这个意思也未必是坏事。李晓莉说现在看着不是坏事,过两年两个老的都落了炕,还不得我们大家轮着来伺候?从财力到精力,都得大家摊,若是对孩子们有养育之恩,我们没的说,问题是她跟我们压根不搭界,我们欠着她是怎么的。坠儿考虑得看父亲的意思,父亲要是愿意,谁也拦不住。李晓莉说但至少得提出大家的看法。坠儿想还是顺其自然。李晓莉坚持不能顺其自然,得防患于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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