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堂这时已把条子仔细看了几遍,拿着扑满看看,嘴里说:“全中是个仔细的人,让你还这个扑满,肯定有他的用意。”摇了摇,只听见几个硬币的叮当,抬头又问道:“任娜,你再朝前想想,全中跟你说没说过啥话?”
任娜道:“话咋没说,都是些家里的平常话。若说是话,也只有这么个话,记得一两个月前,他在你家吃饭回来,说你准备提拔他。别的就没有了。”
李金堂又把心放宽了一寸,“有这回事,城锁离开外贸局,这个位置一直空着,全中又是外贸口的人,资历、水平也不差,我原打算明年春天把他提拔起来。”又摇了摇扑满,心里道:他让把这个东西还我,可见没起叛我之心,难道他真给我留有什么东西?又把扑满放到耳边摇摇,发现声音有些异样。心里又想:他在这里面藏着什么呢?他要给我,定不是害我的东西。他又举着扑满看看,嘴里说:“李全死那年,我认识的全中,一直把他当个儿看。他这么走了,能不给我留句话?一句话没留,我留这扑满何用。”顺手把扑满摔在地板上。
关五德看见那个四方的白纸在地板上打几个滚,停在自己脚前。弯腰拣起来,拆开一看,惊叫道:“是一封信,写给你和我的。”
李金堂闭着眼睛一咬牙,“念!”
关五德念道:“李副书记和关局长,玉豹早上死了,给我触动很大。吴玉芳是我一板凳砸死的。她先挨了打,又让开水烫了,不死也残,也受罪。想着玉豹的前途,我干了这件傻事。李书记李叔介绍我跟玉豹经商,是为我好,我却做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后来,玉豹对我很信任。夏天里,我又做了一件对不起李叔和玉豹的事。玉豹进京做生意时,我从保险柜里看见了玉豹的一张存折,起了贪心,想法取了这笔钱。从玉豹公司出来后,我带着这一百零七万去广州,碰见一个熟人,就把这些钱拿给他开了伙。一个月前,我去广州找他分红,满世界都找不到他了。杀人偿命,这我知道。我去做生意,是想用这钱再生点钱,然后设法逃出去。没想到又叫人骗了。我不想进监狱,也觉得没脸再见你们了。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李叔这些年待我像亲生儿子,我几辈子也不会忘。我对不起任娜、小玉。这些就不提了。希望李叔看全中的面子,照看照看她们母女,帮任娜再选个老实本分的丈夫。全中绝笔。”
任娜尖叫一声,哭昏了过去。关五德和春英慌忙抱起任娜掐着喊着。李金堂擦了一把眼泪,穿了衣服下了床,走过去双手捧住刚刚醒过来的任娜的脸道:“闺女,别哭了,别哭伤了身子。香艳香红嫁的远,我和你干妈也显孤寂,往后,你就是俺门的亲闺女。”
任娜又哭一声:“全中啥时候变成这样个人了——”
李金堂拿过来钱全中的遗书又看了看,心里道:虽然编得有漏洞,但也能经得起推敲,一个自杀者的绝命书,谁还能怀疑?有了这个东西,差不多也把我洗干净了。清松和白剑都是聪明人,眼下就让他们看见这个东西,不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全中有这份替我开脱的心,也算他知道我是个啥人。有了这个东西。不好好用一用,也太辜负了全中的良苦用心。任娜已经讲了点什么?不管她讲不讲,刘清松都不会再等了。这个东西应该在最有用的时候拿出去。他弯腰把散落在地面上的硬币一个个拣起来,又把钱全中的遗书照原样叠好,弯着腰说道:“任娜,全中这样走了也好,你要节哀,多想想今后的日子该昨过。你和他结婚十多年了,还不知道他?做这事都是一时糊涂。个人的事要从长计议,要紧的是不能影响小钱玉。爸爸没了,也要让她享尽家庭亲情的温暖。既然全中也说找把他当儿子看,我也该有个当父亲当爷爷的样子。小钱玉这孩子我早就喜欢,今后她上学的费用就由我和你干妈包了,咱们一起努力,把钱玉培养成有用之才。”
任娜感激地看了李金堂一眼,又掉了几颗眼泪。李金堂又道:“你可不要推辞。”
任娜抽咽着点头说道:“我听干爹的。没有你们,我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咋办。”
李金堂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任娜,今天的事,你谁也不要说。我不说你也知道,干爹最近遇到点麻烦,还得仰仗大家一齐努力才能迈过这个槛儿。”
任娜也是聪明人,一见钱全中真的杀了人,一听李金堂说这样的话,忙说:“我知道有人要整干爹,只可惜我一个女人帮不了你啥忙。”
李金堂拍拍任娜的头说:“你能有这个心,干爹就高兴。等会儿,你和你干妈回家,顺路再买个这样的扑满,把这封信和钢蹦再装进去。你呢,就装作啥也不知道,对谁都一口咬定全中不会杀人,更不会自杀。刘清松再找你,你昨晚咋说还咋说。你就在家等着。是时候了,你就拿着这个扑满和这个纸条去找调查组的王组长。”
春英和任娜刚刚离开,王宝林坐着马中朝的摩托赶来了。王宝林一进门就喊起来:“金堂,你要再犹豫,我就要单干了。这不是欺负龙泉没人吗?闹的鸡飞狗跳,到底想干什么?”
李金堂伸了个懒腰,大笑起来,“你要扔下我不管,咱们不成了伸出两只拳头打人了?宝林,我想你这一路拳准备打出啥精彩的套路。”
王宝林没细察李金堂精神状态的变化,气鼓鼓地道:“你出了个好主意,这几天却又不管不问了。管他哩,先闹一闹再说。人家连匿名信、严刑逼供这种法子都敢用,咱怕啥。砍他几板斧,大不了是个两败俱伤。”
李金堂这时亮出了底牌,“我准备马上出院。宝林,这回就用两只拳头打吧。不能只砍他几板斧,要一鼓作气把他们砍出龙泉。我看下一步分兵两路,我明你暗,一仗也能走输赢了。”
王宝林一听李金堂改了口,大为诧异,疑问道:“你到底想出了啥高招?有没有恁大把握?你说说,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李金堂抖掉身上的大衣,眼睛凝视着窗外,“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能下这种决心。四十年来,我自觉无愧龙泉,就让龙泉八十几万父老乡亲评价评价我吧。如不走这步险棋,根本没有反败为胜的希望。稍作退让,他们的指控就变成裤裆里的黄泥巴,不是屎也是屎,后半辈子也没脸在龙泉行走了。”慢慢转过身子,把手搭在王宝林的肩上,“从干校养牛算起,你我合作二十多年了,应该奏出一段华彩乐章,哪怕是绝唱,也再所不惜。闹,要有明确的目的和章法。我看要亮出这样的口号:不能重演文革的悲剧;不能动摇经济建设这个中心;翻历史旧账,是为了更坚定不移地走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把这些意思换成农民的话讲出来。”
王宝林道:“显得太有组织性也不好,还应该在形式上表现出群众的情绪。中朝想个点子,我觉得可用。呼伦最近一两个月内有要到武汉、广州等地洽谈马齿树苇编工艺品销往国外的事。中朝准备替父亲坐牢。老马当年挪用的钱,满打满算只有一万零七八百,抓了老马,马齿树很可能要损失一百万。中朝这么做,正好给他们出个难题。玉石王的王家全当年用的钱,也只有一万来块,他们准备了五十万现金,要把家全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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