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大雪天的黄昏,他第一次走进了龙泉的豪华娱乐场所——好问酒吧。七、八年来,为了生意上的事,他也曾出入过北京、上海、广州的高档娱乐场所,瞻仰过那些大城市的大富豪是如何挥金如土的。然而,他在那些比好问酒吧豪华不知多少倍的歌舞厅和大饭店里,脑子里飞动的只是满世界的钞票,从来没有感受到坐在这间龙泉的酒吧里从心底深层弥漫出来的主人翁感觉。
三妞就在这个时候登台献歌了,学着广州那边歌手的做派,先用地道的龙泉方言向顾客问候了,又用普通话问候了,这才轻轻哼唱一句:“每次路过这间咖啡屋,忍不住慢下了脚步。”申玉豹仔细品评着三妞在小歌台上的风采,心中不由得这样想:龙泉竟也有这样出色的妹子,她不是和我都住在这个小城么?他学着大城市大老板们的样子,在两首歌的间隙里打了一个响指。四小姐踩着碎步快步跑到申玉豹身边,弯腰撇着京腔问道:“先生,你要点什么?”申玉豹夹出几张百元大钞,摇着头说:“别弄这些半生不熟的普通话给我听!这位小姐歌唱得不坏,再让她给我唱三支拿手的,剩下的明天听。”四小姐长长的睫毛睃睃手中的五张百元钞票,睃睃衣着华贵、不修边幅、其貌不扬的申玉豹,绽出两个旋着的小酒窝道:“先生第一次来小店吧?三支歌要不了恁多的钱,三小姐一支歌只收三十。先生是做大买卖的吧?”申玉豹瞟了四小姐一眼,立马又把眼光盯在正扭着腰身重新登台的三妞身上,嘴里说:“不错不错。我用一百元点她一支歌你们不反对吧?”四小姐眼珠儿打几个忽闪,笑道:“随您老的便,可是你还是多给了两百元。”捻了两张准备还给申玉豹。申玉豹低头看看钱,抬头看看笑容可掬的四小姐,说道:“你也不错,到底还是县城的人,不贪小便宜。这两张算作小费,可以吗?”四小姐怔了片刻,旋即说:“当然可以。自小店开业,您是第二个给小费的客人。不过,两百元太多,这一张你还是留着吧。”申玉豹又把目光移向歌台上的三妞,“那一位给小费的客人不是本地人吧?”四小姐抿抿嘴唇,“是本地人,做珠宝生意的林老板,你不认识?先生贵姓?”申玉豹说:“姓申。这林老板倒不是只土鳖,还知道给小费。”四小姐走了一步,又回头说道:“申先生,这林老板还是三姐的干爹哩,也常来听三姐唱歌。”申玉豹朝四小姐摆摆手,不说话,看着三妞的眼睛熠熠闪着光芒。
这一晚,好问酒吧的男女招待,歌手乐手,都知道龙泉有个出手阔绰的申老板。以后的五个晚上,申玉豹总是准时出现在酒吧。这时候,酒吧的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个申老板叫申玉豹,是冲着三妞来的。
第七天晚上,申玉豹带着两枚金耳坠早早地来到了酒吧早为他留着的六号包间。小四早闪到前头跟进去侍候。申玉豹朝椅子上一仰,问道:“四小姐,你们三小姐陪不陪客人说话呀?”四小姐眉头一蹙,嫣然笑道:“申先生要听什么话呀?是不是觉得小四侍候得不周全?三姐一般不陪客人说话的,只是她干爹来了才会破例。”申玉豹冷笑一声,掏出金丝绒镶面耳坠盒子朝茶几上一放,“请把这份礼物交给三小姐,就说我申玉豹请她来商量点私事。她能陪林老板说话,也没坏她的规矩。要是这两个金耳坠请她不动,还可以让她再开个价。”四小姐拿起红盒子,打开看一眼,抿嘴笑道:“到底是咱龙泉的首富,可让俺开眼了。能不能请来三姐,俺可不能保证。自从三姐认了林老板做了干爹,越发变得金贵起来,这三陪的事,恐怕她不愿干了。我看呢,除非申先生是求婚,怕是请她不动的。申先生近几日常来小店解闷子,嗯,三姐可不是一般的人,要是嫂夫人知道你和三姐这样的歌手有来往……”申玉豹听得不耐烦了,扬扬手道:“我申玉豹光棍一条,听三小姐的歌上瘾了,找她说说话也不过火。你把礼物送去,她要不来,那就不关你的事了。”
三妞从四小姐手里接过小红盒,拿出一只耳坠在牙间咬了咬,低着眉头说道:“小四,看他的样子像是没生什么坏心眼子,你说我该不该去见他?”四小姐一扬眉头,笑着,“三姐什么时候能少了主意?用得着我当狗头军师?我只是觉得林大叔待你不错,亲生女儿一样看你,这回他去北京做生意前,不是只让你唱歌吗?这申玉豹倒是不像有些人,仗着腰里有几个钱,嘴贱手狂的。不过呢,听说他秋里刚死了老婆,这女人又死得不明不白,小心些好。这些天,他花了两千多,为的啥,三姐比我明白。这些人,一分钱都不会白花呀。还是林大叔这人靠得住些。”
三妞猛地捏紧了小红盒,粲然一笑,“男人姑奶奶我见多了!林大叔可靠?小四呀,看男人你还嫩了点!你去对他说,今晚我没空,明天嘛,可能能抽出点时间。你替我谢谢他送的礼物。能一连七天来听歌,又没猴急,是个人物,凭这种耐心,咱也该见识见识。”
小四回到六号包间,耸了肩倚在屏风上道:“申老板,我没猜错吧?三姐收了礼物,却说今天没空,让你明天再来。三姐这号人,比俺可难对付了。如今她心里想的啥,鬼才知道。”申玉豹大笑起来,“嘿嘿,没想到龙泉还有这样难请的歌星。咱就爱吃这烫嘴的菜。”
第二天晚上,申玉豹带着一枚金戒指和一条金项链,再一次走进好问酒吧。近十天里,三妞充满了他的生活。三妞能歌善舞,三妞有着那四个女工无法比拟的脸蛋和身段,三妞身上洋溢着城里女人身上才有的风情,完完全全征服了正在脱胎换骨的申玉豹的心。只有尽快赢得这个出色的女人,才能弥合四个女工事件带给他的心灵的巨大裂痕,为此,他愿意下大注赌它一赌。
三妞走进申玉豹的包间,矜持地坐在申玉豹对面,淡淡地说:“申老板,三妞谢谢你的捧场,今晚来陪你说话来了。再有十分钟就轮我唱歌了。你就捞稠的说吧。”
申玉豹把两个小红盒摆在茶几上,手指敲打着黑黑的桌面说道:“用不了十分钟。我叫申玉豹,是咱县荣昌贸易公司的总经理,资产大约有几百万。今年秋天,我老婆死了,没有留下孩子。我听了三小姐唱了几天歌,觉得咱俩有缘分,想和你一起过一家人。你要是同意呢,三天内给个回话,这几件不像样的首饰就算是见面礼。三天内没接到你的电话,就算这事黄了。中不中,你自己想想看。俺还有笔生意要谈,你拿着公司的电话号码。告辞了。”
三妞望着申玉豹闪出去的背影,惊得张大了嘴,两行眼泪莫名地滚落下来。
第九章
林苟生一听说三妞和申玉豹搞在一起,晚上竟住进了细柳巷申玉豹的新家,顿时感到像是一根人生的主要支柱坍塌了。三妞这不是在朝火坑里跳吗?申玉豹是个什么人三妞能不知道?有朝一日,申玉豹把她玩够了,一脚踢了她,她就毁了。林苟生不得不把联合白剑复仇的大事放在一边,专心思考劝三妞回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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