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城郭_柳建伟【完结】(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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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玉豹心里莫名地对连锦生出了些许妒意,心里道:“妈那×小白脸,这个马屁可拍得响,一个炸雷样的,一下子就把你的官道照个雪亮。你不是就你妈的长了一张巧嘴吗?看你那细脖子,一只手就能捏断了!你逞什么能?不是你投胎投对了肚皮,成了城里人,给老子当个跟班,老子还嫌你那胳膊腿细哩!”本想刺一刺这个小白脸,又一想:“这狗日的,一见大官嘴上就挂个二两香油瓶,老家伙吃舒服了,赏他到税务局当个副局长,或者到银行当个副行长,反过来就能卡住老子的脖子。”正不知该怎么说话,连锦一巴掌朝他的马屁处拍来:“申经理是李书记亲自升起的一面旗子,是龙泉个体企业的排头兵,这部片子自然少不了。申经理发了财又不忘办社会福利,上次一下子给医院捐了三万元,顶我五六年的工资,这事影响很大。”申玉豹一听连锦拍他是虚拍李金堂是实,用隔山打牛手法,冷笑道:“你甭提说那件事!我正后悔哩。你们记者的笔,媒婆的嘴,黑能说白白能说黑。今日用着了,喇叭吹得山响,生意稍一背,日怪的,腿比兔子还快哩。”连锦没想到会遭这一顿抢白,疑心申玉豹没长屁股,两条腿接着脖子长,高拍低拍,都要挨他踢,想想也不好发作,只是讪讪地笑笑。

  李金堂见他俩话不投机,打圆场道:“小连,玉豹外冷内热,喜说些风凉话的,熟了也就惯了。魏晋时候,朋友间谈话很讲究这些,不会挖苦,不会讽刺,没有幽默感,朋友们见了面都逃之夭夭了。为啥?觉着没有味儿,不够刺激。今天我客串了一回教师爷,好好卖了一回学问。你们有空读读《世说新语》,很过瘾的。玉豹呢,当然也有不对,白记者是白记者,连记者是连记者,你搞株连九族,把人都逼上了梁山,你就只好孤家寡人了。”连锦今天可算长了见识,赶紧接道:“听李书记半天话,等于读个博士。以前我也浏览过不少中外书籍,大学还是读的中文,没想到书应该这样去读。看来,这读书还得从头学起了。你看看,申经理心情不好,我都没看出来。申经理也不用生白剑的气了,眼不见,心不烦,白剑已经回北京了。”

  李金堂和申玉豹都吃了一惊,几乎是异口同声问道:“白剑回北京,你咋知道的?”“昨晚我送他上的车,”连锦尚未弄清李金堂对白剑的态度,搞个移花接木抬高一下身价,一看两人脸色,又补了几句:“昨天台长要我们去看看他,把他挨打的事报道一下。他不干,发了一顿火,突然决定回北京,他妹妹也拦不住,只好任他的性了,一瘸一拐走了。”

  李金堂若有所思一会,说:“白剑有个好妹妹呀。”连锦这回理直气壮地说:“是的。”李金堂又在椅子上复了位,一眼瞥见了办公桌上蒙的玻璃板里面映着自己两鬓里有了白发,叹道:“民歌唱得好哇:年轻人看见年轻人好,白胡子老头不中用了。自然规律,不可抗拒呀。”说罢,起了身子,打开了紧闭的玻璃窗子。早晨时雾很大,浓得流不动,如今又被太阳烧烤得受不住,化作一缕一缕,飞快地朝天空升腾着。

  朱新泉带着一篇稿子进了李金堂的办公室。这篇《艰难的崛起——龙泉个体企业印象》作为对白剑那篇文章的回应,已经四易其稿了。这一稿修改后,朱新泉让夏仁加班抄了出来。对这篇稿子,朱新泉颇感为难,为难在刘清松对白剑的稿子已作了肯定。李金堂让他写稿子,他又不能不写。好在有夏仁可以随便使唤,叫他抄几遍他就乖乖地抄几遍,谁让他接了《柳城日报》的电话不及时报告,让这样一株大毒草出笼的。将来没自己的笔迹,刘清松问起来,又可以把夏仁当替罪羊赶到祭坛上。刘清松到柳城开会尚未回来,朱新泉在走廊里行走就显得坦坦然然。

  连锦忙站起来和朱新泉打了招呼,随手把自己的稿子装进了口袋。朱新泉拍拍申玉豹道:“玉豹,县里又要为你说话了。秦专员已经和报社打了招呼,后天上《柳城日报》头条。”把稿子交给李金堂,说:“夏仁去了招待所,白记者又不见了。”李金堂看着稿子,抬起头道:“白剑回北京了。夏仁又当爹又当妈不容易,出了点差错不要揪住不放,他也不是故意的。再说,就是夏仁汇报了,也不一定就能把那篇文章挡住不发。”朱新泉眼睛一亮,说道:“李书记,白剑已经走了,你看……”李金堂像是一下猜透了朱新泉的心思,打断道:“这篇文章一定要发。白记者文章中的观点,很有普遍性。真理只有在辩论中才会越辩越明。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不能得过且过,要发扬鲁迅先生提倡的痛打落水狗精神。我们针对的不是白记者个人,是针对一种带普遍性的偏激观点。不但要发这篇文章,而且要以县委的名义发。党领导一切,这样文章就更有分量了,也更有说服力了。下午开个常委会,把这件事定下来。”朱新泉嘴上答应着,心里道:“开会的艺术真有得讲究,若是刘清松在,会上一定会吵架的。”李金堂把稿子交给朱新泉,“你让打字室中午加班打印了,下午会上用。这个地方我加了几句,突出了玉豹的荣昌公司。一个荣昌公司,每年上缴的利税,顶龙泉一个中型国营工厂。”

  申玉豹这下可以得胜还朝了,面对缕缕上升直消散在阳光里的白雾,心中竟破天荒有了类似诗人的冲动,默念一句:太阳一出来,雾就散了。连锦的心情倒成了晴转阴,心中也在嘀咕:白虹怎么会是白剑的妹妹呢。申玉豹这会儿心情好,追了两步涎着一脸怪笑问连锦:“老弟,你是咋抓住了那只白鹁鸽的?那眼睛,两包露水样地亮啊!狗日的,要不是白剑是她哥,嘻嘻,我有的是钱,要月亮,也能买把梯子摘了下来。”连锦一听这种下流的口气,气就不打一处来,心里道:趁几个臭钱,神气什么劲儿!现在捧你的臭脚是迫不得已,有朝一日等你撞到我手里,有你好受的!扭过头正色道:“申大经理,你也是在龙泉场面上行走的有身份的人,说话可要留点口德。哥哥是哥哥,妹妹是妹妹。现在白虹是我的未婚妻!我可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申玉豹狎邪地掩嘴一笑,“算我的不是。你不知道,我这人有个怪毛病,一见到城里的漂亮妞儿,就想,就想,就想那个她们。我是个乡下人,说话粗鲁,你将就着听。乡下人,冷也好热也好高也好低也好贵也好贱也好穷也好富也好只要能活下去就好,没法讲究啥自尊不自尊的。要是你觉得亏得慌,我老婆随便你怎么说怎么弄,反正她死都死毬了。现在的女朋友,早先也不是个正经货,觉着不够本,连她搭上也中。”连锦极其厌恶地瞥了申玉豹一眼,没答理他,加快了脚步。申玉豹像一颗嚼了一会儿的泡泡糖一样粘了上去,伸着大脑袋,小声说道:“老弟,你放过枪没有?还常常脱靶吧?得练。”连锦没听清楚,一扭头,看见申玉豹正猥亵下流地朝他笑,脸倏地红了。申玉豹放肆地大笑起来,“我也在打游击,你也在打游击,交流交流嘛。你要是要药用,我这有进口货,催春的、保险的都有,能让你快活死,又稳稳当当不招麻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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