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城郭_柳建伟【完结】(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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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洪梅吃了一惊,这件事从来没听李金堂说过,取下戒指说:“这么说我真该刮目相看你了。你胸怀大志,大志不够形容你的野心,应该是鸿鹄之志,又老练又有板有眼,将来还不把你的恩人仇人一个一个都宰了?这么一说,我真该好好对待你了。那车东西已归剧团了,我就值这一枚小小的戒指吗?”申玉豹眼睛瓷地一亮,目光如炬,“不不不,这只是一点小意思。我来喝咖啡,总不能空手吧?”欧阳洪梅站了起来,“还有大意思,这还差不多。我就喜欢看你财大气粗的样子。这个小意思也该有点意思。来来来,咱们来听个响吧。”

  申玉豹跟着欧阳洪梅绕过屏风,进了卧室。欧阳洪梅拉开一扇门,走进宽大的卫生间和洗澡间,把抽水马桶的盖子揭开了,“你刚才不是讲了千金买笑的典故吗?我想把这小意思换成一个响听听,你不介意吧?”申玉豹没经见过这种女人,面部闪过一个神经质的笑,“只要你高兴,咋弄都中。”欧阳洪梅果真把戒指扔进抽水马桶,一手扶住开关歪着头道:“要是后悔了,你用手把它捞出来,带上你的狗屁小意思马上给我滚蛋。想和我亲近,价码很高,我丑话说前头,免得你太后悔。”申玉豹提高了嗓音道:“我说的话也不是放屁!”欧阳洪梅扳动了开关,戒指伴着砉砉的水声,冲出了卫生间。欧阳洪梅像是突然间改变了主意,在屏风那里猛然停住了,猛地一转身,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脸说:“你说我值不值一百万?要说不值,你还滚你的蛋。”申玉豹仍不退缩,梗着脖子说:“能得到你这样的女人,倾家荡产也值。”

  欧阳洪梅突然间狂笑不止,直笑得热泪长淌,戛然止住笑声,指着申玉豹的鼻子喊着:“我要不了那么多!去,你去外面给我写张一百万的欠条,欧阳洪梅今晚属于你。你去写,我这就脱衣服上床。”申玉豹毫无反应,眼睁睁看着欧阳洪梅脱了外套又脱了毛衣。这一瞬间,积攒了多年的对她的情欲忽然间崩成了碎片,不敢再面对这场撼人心魄的场面,像是被阉割了一般。申玉豹根本没有想到伸手阻拦,双膝一软,竟跪在地毯上了,低着头咕哝着:“玉豹不会办事,不会说话。别这样,求你别这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弄岔了,弄岔了。”

  欧阳洪梅再也撑不住,瘫坐在床沿上,吃力地披上外套,慢慢站起来,擦了一把眼泪,痛快淋漓地大声骂了起来,“你给我滚起来!滚起来——谅你也没长这么硬这么贵的骨头!申玉豹,你再长十只耳朵给我好好听着!是的,是有很多贱女人,只要男人一摸,就像贱猫一样摇尾巴,一听到金的银的响,马上就嗷嗷嗷地叫春。你他妈的只配见识这种女人!我告诉你,申玉豹!下五辈子你都要牢牢记住:我欧阳洪梅不是那种女人,再投生一千一万次也不是!你对我知道多少?你对一个女艺人,你对一个中国女艺人的内心知道多少?你他妈的竟敢这样看我。你这个杀人犯、抢劫犯、骗子加流氓!我欧阳洪梅再堕落十倍,再堕落十年,照样有资格看不起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以为你那些肮脏的钱什么都能买到吗?你给我滚,马上给我滚!!!滚——”

  申玉豹终于听明白女人责骂的那些罪名和他今日来的动机相去不止三舍之地,不清楚怎么会出现这种结果,正想为自己那些高尚的动机辩解几句,忽然听到了两记很响亮的敲门声,敲得有点怒不可遏。欧阳洪梅脸上顿时现出灿烂的大获全胜的笑容,恶作剧的念头陡然生出一个,压低了嗓音道:“你该知道是谁来了。你害怕了吗?他伸伸手就把你掐死了。你总算没有大恶。怎么样,用不用到我床下边躲一躲?我保证能把谎话说得天衣无缝。我保证把今天发生的事像保护国家机密一样藏得只有你我知道。”申玉豹心里道:“日他妈要来个拿贼拿赃呀。我钻床底下?这不是朝我头上浇大粪吗?这个娘们毒着呢!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我怕你?反正早晚有这一天。谁抓谁的奸还不一定呢!”他大笑起来,“你听听,他在砸门了。你不要急着开,叫他听见不太好吧?你真的以为你多么高贵吗?几分钟前,我还认为你高贵得让我摸都不敢摸。你问我是谁,我现在要问问你是谁!你,用你们知识人的知识话,也该说是个十足的婊子!我一直在想,还用你们的知识话说,你是为生活所迫,不得已委身于他,要不然他会毁了你的一切,前程呀美貌呀什么的,你才怕他!现在我知道我全错了,真的错了。你是死心塌地这么做的,你天生就是个贱货,只配做这种大恶人的姘头。我听有人说过,你完全是为了唱戏才这么做的。我信,我真的信,你不知道你唱得有多好啊。为把这么好的声音唱出来,杀人放火也该原谅的。我真的疼你,疼得我心尖疼,觉得你唱完了戏,过的就不是个日子,多想帮帮你呀。我死了老婆,不过我要再一次告诉你,绝对不是我干的。你离了婚,我娶了你,和你一起打天下,我想的就是这些。现在看,你他妈的完全自觉自愿,比他妈的妓女还下贱,妓女陪人睡觉还要钱,要钱是尊重自己的劳动,你连自己的劳动都不尊重,不是更下贱又是什么?你好好想想,他现在得势,奶奶的呼风唤雨,威风凛凛,老了呢?他要退休,编到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老干部局里,自身难保,哪里还能顾着你!他要是真的疼你,为啥他娘的十几年都不离婚?从前,我总认为他家里那个女人可怜,现在看你比那个女人更可怜。你们都是可怜虫。要说我是个混蛋,他更是个大混蛋。你看你那皮肤白的,你看他那脸庞红的,他把你的血吸干了。我想娶了你,和你养个好儿子,我有的是钱让他受世界上最好的教育。我想出钱把你唱过的戏都灌成磁带,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的戏唱得有多好。你他娘的就是不懂这些。好了,我该走了。”

  申玉豹推开里门,猛地把外面的门推开,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娄阿鼠”摆出一个架势,大喊一声:“想走,只怕没那么容易!”李玲跑进屋子,扶住欧阳洪梅。

  欧阳洪梅扶住门框,有气无力地说道:“让他走,让他走。”申玉豹没想到会是剧团的两个演员,很想再对欧阳洪梅说点什么,犹豫着没动。“娄阿鼠”呵斥道:“你是不是骨头贱?找一顿打?”

  申玉豹说了一句:“我还会来的。”转身走出院子。外面,一男一女两个老者看了申玉豹一眼,急忙进了院子。申玉豹伫立在石榴树下,望了一会天上的星星,想起三妞还在等他过生日,心中不禁一酸,转身朝好问酒吧的方向走去。

  欧阳洪梅看见胡眉和张富贵,马上从床上坐起来,勉强笑着说:“没什么事,天不早了,你们回去歇着吧。”

  张富贵和胡眉夫妇五六年随欧阳春和慕慧娟从省城迁到龙泉。六二年,他们突然间被安排到四马桥村落户,说是上面号召全国要缩减三千万城镇人口。年前,欧阳洪梅逼着李金堂为他们落实政策,这才返回了县城,住在剧团院子里的两间平房里。胡眉一看有人在场,没说别的,流着泪劝道:“小姐,听我一声劝,成个家吧。自古都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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