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响起,台上穆桂英和杨宗保激战正酣,人们看得如醉如痴时,魏富堂和王三春杀进城来,华阳镇内鸡飞狗跳墙,立刻乱了。看戏的王总办听到枪声,起身掏枪,要指挥军队还击,还没闹清楚土匪从哪儿来,就被魏富堂一枪击毙在台脚。朱彩铃心内大快,不由得对开枪的人多瞄了几眼,竟是眼熟得很。台上的杨宗保、杨六郎、老太君全跑得没影儿了,只一个美艳无比的穆桂英呆立其上,穆桂英的戏装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头上的两根雉鸡翎使她那张粉脸俊秀英气,魅力无比。魏富堂一眼就看上了穆桂英,他觉得,他的女人就应该是这样,美丽英武,豪气冲云。穆桂英见魏富堂看她,并不胆怯,花枪往身后一别,兰花指冲着魏富堂一点说,嘟!来将报上名来!
魏富堂一乐,双手抱拳说,末将魏富堂是也。
穆桂英将枪一端,横着走了三步说,呀呀呸,什么末将,我想起来了,原来是青木川光屁股骑驴的新郎……
看首领和台上的女戏子斗嘴,铁血营众弟兄也乐得站在旁边跟着起哄。
魏富堂对穆桂英说,他们都跑了,你为啥子不跑?
穆桂英顿时泪光莹莹说,我没处跑。
魏富堂说,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穆桂英说,你不会杀我。
魏富堂说,那不见得!
穆桂英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魏富堂说,那你跟我走。
穆桂英说,跟你走就跟你走。
于是魏富堂一伸胳膊,穆桂英顺势跳到他的马上,两个人骑着一匹马,穿街而去。那天华阳的人都看见了,土匪头子搂着穿锦甲戴雉翎,满面粉彩的穆桂英风驰电掣地出了西门。
到了目的地魏富堂才知道,卸了妆的穆桂英比化了装的还漂亮,不禁赞道:好个美人!两人四目相对,情不自禁滚到一处,哪还顾得上周围有人,搂着抱着跌上床去,三只鞋散落在房内各处,最后一只由床帐里扔了出来。
于是朱美人的称号立刻叫了开来。
朱美人跟着魏富堂走南闯北,使双枪,勇猛不逊男子。
朱美人对魏富堂有着严格约束,不杀穷人,不杀无辜。她规定,铁血营的宗旨是杀富济贫,就跟《水浒传》里的英雄豪杰似的,替天行道。对部下也订立了明确规定,攻击单身行人、妇女、老人和孩子要受到处罚,但是攻击官员,不论是清官还是赃官,只要他们进入铁血营的眼界,都是合理的目标。是贪官,财物一律没收,人杀死;是清官,财物发还一半,留下一只耳朵。每次得来的收入分为九份,两份是公积金,一份给提供情报的人,四份在成员中分配,一份作为奖金奖给直接参战人员,剩下一份给过去死伤人员的家属……
朱美人高度的社会意识和组织才能,在六十年前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要是活在今天,应该是个好企业家。
一年后,朱美人为魏富堂生了个女儿,叫魏妞妞,爱如掌上明珠,寄养在汉中米商孙泰增家中,即是魏金玉。朱美人对孩子心重,隔三岔五往汉中跑,怀里抱着孩子就不想撒手。米商说,既然这样不如金盆洗手,回来安安生生过日子,让孩子也有个家。朱美人说她还真是有这想法。
王三春的一对八哥被猫吃了,派铁血营,在镇巴城房顶屋脊上逮猫,见猫就剖腹,扬言刨出鸟来将猫主全家杀光,闹得全县城老百姓跪下请愿。铁血营的人却觉得这差事干得窝囊,为头领逮猫……
有一天,寨里的旗子倒了,按土匪规矩,旗倒了就要杀人,于是王三春到村里抓来一个老乡杀了,然后才把旗升起来。抓去的“老乡”是魏富堂的厨子,那天正好回家探亲……
王三春喝酒没有下酒菜,就从铁血营拉过一个票,将胸口划开,从背后踹一脚,那人的心脏就掉出来了,这是王三春从多人身上练出的绝技。挖出来的心被生切了下酒,如果太肥,就炒了吃。
王三春的祸害是放射性的,秦巴山区,没有哪个地方他没有骚扰过。铁血营从南郑县绑来了财主陈百万的女儿,要陈百万拿五百条枪,三千块银元,一千五百套军服来赎。等陈百万凑齐了东西来赎人时,他的女儿已经被埋了很久了。为此魏富堂和王三春闹得很不愉快,魏富堂嫌王三春言而无信,王三春说他是土匪,不是君子,土匪从来是率性而为,没有信义。魏富堂说盗亦有道,无论干什么,信誉是第一的,首领这样做无疑是毁了他铁血营的名声,以这样的行径,日后无法在江湖上混了。王三春说他就是江湖,谁不听他的,才是一天也混不下去。
王三春窜到傥骆道南端的西乡,杀死妇孺四五百名,烧毁民房数百间,又进入紫阳境内,烧房数百,杀人无数。此时魏富堂领着他的人盘踞佛坪都督门,不出一兵一卒,明显地不予配合。
日本人占领黄河北岸风陵渡,炮轰陇海线,西安随时有被日本人攻占的可能。抗日战争最激烈的时候,也是王三春在山里闹腾得最热闹的时候。陕西省主席兼西安行营主任蒋鼎文让谢辅三进山剿匪,消灭王三春和他的铁血营。
这次蒋鼎文是下了本的,蒋介石有密令,不惜一切代价,剿灭王三春,他怕的是王三春在陕西南部成立新的根据地,那麻烦就大了。
谢辅三动用了炮兵,对着王三春所在的营地猛轰,王三春只好将队伍拉入山林,与政府军周旋于草莽之间。平时,王三春屠杀无辜,作恶多端,群众基础极差,所到之处不但得不到支持,反而屡屡遭受告密,被追剿得无处安身,有时一夜要挪动五六次之多。匪徒看王三春大势已去,无东山再起的希望,便纷纷逃跑。到了年底,王三春数千人的队伍只剩了百余众。
魏富堂看出继续追随王三春只有死路一条,与王三春的关系必须及早了断。于是他见机行事,以探查道路为名,带着老乌等亲信偷偷离开了王三春,藏匿于山大沟深的佛坪。
这一做法惹恼了王三春。王三春将到汉中看望女儿的朱美人抓来,充做人质,并对藏匿魏富堂的佛坪都督门地区恨之入骨,寻找机会血洗佛坪。
5
佛坪是道光五年在傥骆道上建立起来的“城”,距青木川一百里,人口最多时是光绪八年,城里有居民两三千。这里有官办的板号,私人经营的店铺,城东有木场、铁场、纸厂,城南有汉白玉矿。查溯山民们的来历,大多是逃难、避祸的外来流民,他们性冷多疑,根基肤浅,从治理来说,成为当地政府一件很麻烦、很棘手的事情。杀人如麻的盗匪,在外边不能伏匿,多潜于周围深山,成为隐患,成为佛坪的威胁。秦岭山地有它自己独特的小气候,往往是山外大旱山内丰收,成为鲜明对比。所以一遇山外饥馑之年,逃难的人千百为群,扶老携幼,拖家带口,络绎不绝,顺着山道迤逦而来。他们夜宿祠庙山洞,荒野密林,取石支锅,拾柴造饭。遇到当地农户,便租赁土地,借粮作种,临时搭盖草棚,以蔽风雨。老林地僻潮湿,阴气过凝,狐狸所居,豺狼所嗥,收获颇为不易。颗粒无收者,亦不悲,继续前行;数年有获者,典当山地,渐次筑屋,安顿下来,改流民而成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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