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告诉王思凡,这个看上去很清纯的郑丰圆,已经体验过极不寻常的情感折磨。
十点半钟,打扮得如同贵妇人一样庄重的多多,进了王思凡的客厅。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多多的大概经历和真实身份,初见多多,王思凡肯定会把她看成一个受过良好的教育、有很好的家庭背景、有独立经济来源、嫁了一个不错的丈夫但感情生活总也得不到满足的少妇。在这座城市里,王思凡有七、八个生活在这种状态中的女朋友。离婚之后,每周她都会见到其中一个人或者两、三个人,用上一、两个小时甚至三、四个小时,倾听她们百无禁忌的倾诉。倾诉的主题,多半是对男人们的绝望。她们让王思凡相信了这样一个事实:当今但凡有点权力、能力和财力的都市男人,没有一到两个情妇的,已经像大熊猫一样难找了。这也是她们向现实妥协的理性支撑,因为她们都认为如果抗争,无非只有一个结局:出了狼窝,再入虎穴。这些交往,也影响了王思凡对未来的设想,若没有什么奇迹出现,她打算独身生活下半辈子。在感情生活上,王思凡从来都是个独裁者。
多多坐下后解释说,“王老师,因为要见您,我用了一些时间化妆,买衣服。初次见面,我自然想给王老师您留下个好印象。人靠衣裳马靠鞍,我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就迟到了。”
郑丰圆的手机顽强地又响了。郑丰圆按下中止键,把手机设定在震动挡上,参加几个人谈话主题外的寒暄。王思凡这时对郑丰圆的兴趣越来越大,看到郑丰圆不断被手机的震动惊得下意识地一抖一抖,便说,“小郑,或许人家找你有急事。你有事你忙去,多多已经来了嘛。”
张怡也说,“圆圆,给他点颜色就是了。当心过犹不及。”
多多问,“是不是他?”
郑丰圆点点头。
多多冷冷地哼一声,“你这么做,不是太便宜他了?他要是再耍花样,咱们又不是找不到办法治他了。去,见他去。”说罢,电闪一般的锐利目光直射郑丰圆。
手机再次震动时,郑丰圆把手机放到耳边说:“好,我再信你一次。我见你。”说罢,跟谁也没打招呼,拎着坤包,径直出去了。
多多变了一张笑脸说,“王老师,你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至少有四个案子,我都知道内情,给你王老师说说无妨,可我不会向公安局举报。我还想活着。那些恶棍杀小红和小苹灭口还有个理由,这两个姐妹刚入道,不知深浅,心又大,总想一口吃成个胖子,也不看看自己有几块钱本钱,就想拿捏人家,玩一次就把自己的小命给玩没了。小丽和小会死的可就太冤了。小丽碰到他妈的一个性变态……这个小妹妹中学毕业没有?要是没有,你看……”
张怡笑道,“都大二了。你随便说吧。这点抵抗能力我还有。
我对你说的事很有好奇心。”
多多说,“那我就说吧。简单地说,这个小丽受不了,想躲,没躲过去,就叫这个王八蛋大卸了八块。小会遇到的可能是个报复杀人狂。这个人我见过,还听他讲过他妻子偷人的事。他说他老婆是病死的,我看肯定是他害死的。他是个医生嘛。医生想杀个人还不容易?电视上、报纸上常说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能平等吗?达官贵人家死个姑娘,公安局挖地三尺,就是跑断腿也会限期破案的。死几个小姐算什么?这城里边呢,除了这贪官污吏,最赚钱的是小姐,这命最不值钱的也是小姐。小姐的命比民工的命还不值钱。民工死了,冤死了,家里人还敢理直气壮来闹闹,还有王老师你这样的人替他们喊喊冤。前些年,你替那个被公安局的人打死的民工……”
王思凡摆摆手,“我纠正一下,真正打死这个民工的人,是收容所里想挣表现早点出来的另外的民工。”
多多说,“就算是吧。这种事没有公安撑腰,谁敢动手?前两天我在报上看到,有一个武汉的大学生,在广州街上走,因为没带身份证,也是这样叫人打死了。因为死了个大学生,动静闹得挺大的。我南下广州,北上北京,最后落脚在平阳,十三年了,认识的姐妹死了十五个,只有俩最后找到了凶手,还不是专门为她们找到的凶手,是杀她们的人后来又犯了事,顺便招出来的。失踪无信儿的姐妹,少说还有三十个。平等平等,这小姐就不是人吗?”说着说着眼圈红了。
王思凡把咖啡杯端起来递给多多,“来,喝两口,慢点说。”
多多喝了咖啡,有些羞涩地笑笑,“我的脾气现在好多了,早些年是一点就着,一点亏都不肯吃。为这脾气,我九死一生呀。我这左脸是整过容的,八年前被一个北京的处级干部用水果刀划了个十字。这王八蛋出不起包我的钱,又不让我找别的人,世上哪有这种道理?说到这里,我就让你们看看我过的日子吧。”她解开衣扣,掀起胸罩给王思凡母女看。
白皙的胸脯上有刀痕有烫痕,更让她们母女目瞪口呆的是,多多的左乳头不见了。
多多从容地整好衣服,淡淡地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越他妈看上去斯文的人,越危险。公款埋单的更黑,烫伤、刀伤,绝大多数都是这些王八蛋干的。左边这个乳头,叫一个挺大的官割去做纪念了,他说放纵一次不容易,我又把他侍候得太舒服了。”
王思凡问,“你怎么不告他呢?”
张怡愤怒地说,“太恶劣了,你不能忍!”
王思凡又问,“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发生的事?”
多多摇摇头说,“王老师,你别问了。你要管了这事,我只有死路一条。看他下手的手法,用手术刀的利索,我就知道他干这种事不是头一回。他的秘书给我敷药时说:到整容院整个乳头不难,奶孩子奶不成了,但还能保持体型健美,你也是老江湖了,知道该怎么做。就这样,秘书还把我强奸两次,然后亲自开车把我送出不知在什么地方的高级别墅。”说到这里,她木木地坐了一会儿,突然间“咯咯咯”地笑一阵子,“说这些干什么?再说就成祥林嫂了。不过,说说也好,说给你听听,再让你看看,印象深些,替我们说话也有劲些。当年我在成都读大专,也不怕你们笑话,才读一年我就怀孕了,是我们体育老师的孩子,我要生下这孩子,说这是爱情的结晶,这一闹,体育老师当了缩头乌龟,学校把我开除了。我爸我妈丢不起这个人,我那个当了芝麻小官的哥提出说家里跟我断绝父女、母女、兄妹关系,写了一个字据,让我按个手印,把我撵出家门了。我做人流才一天呀。从此,我就踏上了江湖不归路。”
张怡开始用手背抹眼泪。
王思凡同情地问,“以后你没回过家?”
多多淡然一笑,说,“回过。我爸我妈正住在我用八十多万给他们买的小别墅里安度晚年呢。我妈给我打电话,总要说她在厂里的老姐妹们日子过得多惨,又说张家的闺女开始傍了大款、李家的儿媳做了兼职三陪女,说得我还挺有点成就感,看来我还成了个弄潮儿。我哥呢,八年前贪了八千块钱,东窗事发,被双开了。看在我小侄子的面上,五年前我借给他们三十万,让他们开了个摩托车修理厂。不管他们当年怎么待我,他们总跟我有血缘关系。挨了一刀,破了相,从此我对做那事兴趣大减,加上看相也不好了,因为那时我没去整容院,也就没从前那么撩拨人了,就想改个行做点别的。别的也不会干,就这行里规矩熟,一来二去就当了妈咪。法律我也懂,妈咪是组织者,进去了,弄不好不是掉脑袋也要把牢底坐穿。所以呢,我养活了父母,资助了我哥,我是在给自己留后路。亲戚邻居只知道我在外面做生意。你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都不在家门口做,也算是个行规吧。这事也不绝对,如今也快笑贫不笑娼了,也有人图省事吃窝边草。当然,这一行毕竟风险大,在家门口做,出了事家里也还有个救。”
52书库推荐浏览: 柳建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