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点点头说,“我想起他的样子了,高高大大,不白不黑,头发不长,怪耐看的。下嘴唇厚,下嘴唇厚的人心底不坏。和昨晚跟他一起的王市长比,他不霸道。年纪看上去怕有四十多岁了。不过呢,男人大一点好,知道疼人。见,是应该见见,可人家忙得跟孙悟空一样,听人家的吧。三儿,他和四儿住一起的事,你们可别在外面乱说。风气嘛,是跟早年不一样了。可咱们家的大闺女,没过门就那个……哪怕他是王侯将相,说出去总不是个光彩事儿。”
刘彩云附和着,“还是妈想得周到。美玲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儿,一点风声也不跟咱们透。妈,有了这层关系,说不定要不了两年,你就可以迁到电梯公寓住了。你想想,老城改造,先改哪一片,不就是市长们的一句话?咱们家的房子间数多,说不定能分好几套大房子呢。真是时来运转了,时来运转了。”
“别高兴得太早了。”尚万全说话了,“我这话可能不好听,可又不能不说。跑车跑了十来年,这世道人心的变化,我比你们见得多些。咱们这市长啦什么的大官,上任前老百姓谁知道他们是个什么人?这不像人家西方竞选上来的官,事先把肠子肚子都翻出来让大家伙看,这人是贪是清,有没有什么坏毛病,百姓选举前,早弄得门儿清了。这个张保国是不是有妻室儿女,你们谁知道?”
这句话一出口,大家都变脸了。这确实是个重要问题。
尚万全接着说,“你们想一下,这几年犯了事的高官,哪一个没有个情妇?胡长清有,李嘉廷有,王宝森有,成克杰也有。这话呢,确实不该我这个外姓人说。老三说这张保国出美玲的门戴墨镜、戴礼帽,我看不是个好兆头。这要是正大光明谈恋爱,用得着化妆吗?”
丁美霞紧张地说,“咱们快点儿打听一下,看看张市长是不是离婚了,或者是就要离婚了。”
尚万全冷笑一声,“你找谁打听?你以为你是老几?你以为这是查电话号码呀?”
老太太用力一拍桌子,“脱裤子放屁!你们给四儿打个电话,叫她马上回来。我要问问清楚,这是唱的哪出戏!老丁家的女儿,决不能给人家做小!不能!你们快打呀!”
丁国昌掏出手机,抖着手指按着键盘,听了一会儿说,“关机了。”
老太太嘴里哼着,想了一会儿,“去把她找回来。要是真是谈对象,也要问她个小葱拌豆腐。要是这姓张的仗着头上有乌纱帽,霸占了小四儿,咱豁出命也要把他告倒。可要是丁家的闺女学坏犯贱,你们就把她的腿打断,关在家里养起来。丁家的闺女就是跟了皇上,那也要做正宫娘娘!”一巴掌拍下去,把茶缸拍到地上了。
两个儿媳妇、一个女儿忙不迭地拥上前去,一个拣茶缸,一个擦拭老太太身上的茶水,一个又是给老太太捶背、又是捋着老太太的前胸给老太太顺气。
尚万全伸手扇了自己的脸,“臭嘴!妈,这都怪我,这本来好端端的……四儿不是个傻子,没弄清楚也不会走这一步。”
老太太猛地站起来,“不怪你。明媒正娶的事,也要问个明白。你们别管我,找她去。”
丁国昌凑上去说,“妈,你消消气。这样吧。祸是我惹的,屁股我来擦。我买酒菜,晚上咱们吃个团圆饭,用这个名义叫美玲回来好不好?妈,人,我一定给你叫回来。”
老太太啧啧嘴叹了一声,“好吧。去吧。记着,嘴上都给我贴个封条。四儿一天没堂堂正正嫁过去,再好的一门亲,也不能像酒壶一样整天挂在嘴边上。小三儿,你得贴两张封条。”
丁国昌点头哈腰地说,“是是是。我一定贴五张封条。”
三家人无言地出了院子,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刘彩云等丁国昌从公共厕所里出来,剜了丈夫一眼,“就你爱上杆子,出风头!酒菜我出,说得灯草一样轻。你开的是小卖铺,不是银行!”
丁国昌叹道,“为了那半间房的板蓝根,咱们不出酒菜谁出?”
刘彩云忧心忡忡道,“那美玲和那个张……姓张的要是果真不清不楚呢?吃这顿饭有什么用!”
丁国昌叹了一口气,“要真是这种关系,可能更好。”感到说过头了,走了几步又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们真要是这种关系,咱们又能怎么着?他要是没把美玲当回事,更应该找他给咱们家里办几件大事。要不,那才叫实赔呢!你说如今这社会风气……要真是这样了,又能哪样?谁让美玲生在这样一个家呢?就说说咱这江阴街吧,前一段扫黄,扫到街上两家的闺女,去年扫毒,也有两家的闺女去劳教了。她们的爹妈哥嫂,也没有上吊呀。怪只怪我这当哥的没球本事。若是我真当了市长的舅子,那是咱老丁家祖坟冒了五彩烟。若是……那也不用打断美玲的腿。毕竟,那姓张的是市长。这小子要是有良心呢,美玲也亏不了。我他妈说的是屁话。走,买菜去吧。这一屋子板蓝根可怎么办呢!”
夫妻俩怀着满腹心事,折向菜市场方向。
8
春节过后,丁美玲没在家里吃过一顿饭,总是匆匆地回来,看一眼老娘,丢下一些东西和钱,又匆匆地走了。一下子看见一大家人全到齐了,丁美玲感到特别的开心。饭前,她和一个侄女、一个侄儿、一个外甥,嘻嘻哈哈闹了半天,又是用彩信手机给几个小的拍照,又是考察他们的学习情况,根本没注意家里的气氛有什么不同。因为自小就喜欢大嫂做的饭菜,一上桌,丁美玲用手机拍了桌上的菜后,一心一意吃起来,也没留意亲人们看她的眼神。刚吃完饭,大哥很严肃地让丁岚带上两个小的出去玩,丁美玲这才发现一贯其乐融融的家,气氛已经很不对头了。
丁美玲把一个一个亲人都看一遍,只见到一张张严肃木讷的脸,自语似地说道,“你们今天这是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这时候,市电视台刚好开始播丁美玲上午对张保国的专访节目。以往,要是在家看到丁美玲出镜,一家人总是面带微笑,边看边品头论足。这一回却没一个人说话。
丁美玲紧张地问,“出什么事了?家里出什么事了?”
老太太说话了,“是你出事了。四儿,你在外面人五人六当你的人物,回到家里,你只是老丁家的小闺女。说,你跟这个男人到底是啥关系?”
丁美玲想了片刻,说,“啥关系?他是领导,我是兵;他是嘉宾,我是主持人。”
老太太恼了,一拍桌子说,“放屁!说瞎话脸都不红了。你真的是翅膀硬了。你说,那个戴礼帽、戴墨镜的黑衣人是不是他?”
丁美玲“刷”地一下红了脸。
丁国昌忙说,“美玲,早上七点来钟,我去过你那儿……你也二十好几了,你谈对象家里也没人反对。妈担心你上当受骗,所以……我想,这个张保国是个正人君子,当公安厅副厅长,当常务副市长,也不让人烦……其实,妈和我们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有没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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