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RS危机_柳建伟【完结】(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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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妇叹了一声,“可惜呀,还没看见敌人,咱们就叫冷枪击中了。要是能养好伤,还有一个翻本的机会。这要是就此光荣了,那真他娘的叫死不瞑目。”

  朱全中看大家都很乐观,彻底放心了,说,“放心养伤吧,姑娘和孩子他妈们,你们重返战场翻本的概率有百分之九十以上,因为SARS的死亡率在百分之十以下。”

  正说着,从走廊里传来一阵喧闹。

  一个小护士跑过来喊:“朱大夫,朱大夫,你快去看看,二十六床的老婆要打二十六床。”

  朱全中跑了出去,“怎么回事?”

  小护士边走边说,“这个女的怕也中招了,高烧三十八度四,她说是二十六床害了她。”

  还没走到门口,朱全中就听到了刘彩珠带着哭声的叫骂,“你这个王八蛋,从哪里染了这种怪病!周海涛,你不得好死!”

  周海涛大口大口喘着气,似笑非笑地看着刘彩珠,眼神里充满着复仇成功者所特有的那种狂喜,伸手抓下口罩,用尽全省力气喊叫一样说,“这,这病叫,叫非典……得上必死……必死!刘,刘彩珠,你完了……哈哈哈哈,嘿嘿嘿嘿……”

  刘彩珠奋力挣脱两个护士,喊着扑向周海涛,“王八蛋,我要你先死!”

  朱全中一个跨步冲上去,拦腰紧紧抱住刘彩珠,“别动!他是想气死你,你还不明白?亏得你们还是夫妻,丢不丢人?他说这非典没救就没救了?”

  刘彩珠怯怯地说,“你们这衣服太吓人了……”

  周海涛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没声了。

  朱全中大喊道,“快——准备吸痰——”

  第八章

  20

  王长河仰在椅子上,看着张保国,静静地听着。

  张保国喝了一口茶说,“市长,就这些了。”

  王长河伸手摸摸下巴上的胡茬,“没了?那盒录像带呢?”

  张保国愣了一下,从自己带的公文包里取出录像带,“在这里。四点钟他们就给我了。市长,给你吧。”

  王长河笑了起来,“你呀你呀,几个非典能改变你和我的关系?它改变得了吗?扯蛋!你保存跟我保存,一个样。我是怕你那个小美人为了市民的知情权不受侵犯,想法把这上面的东西放出去。如今的年轻人,胆子可大了。病人一确诊,你马上就让周东信上报省卫生厅了?”

  张保国解释说,“跟你联系,说你不在服务区。”

  王长河点点头,“上邑县说,今年他们种了八千亩经济林,种的还是那种能做木地板的桦树。我怕其中有诈。当时正在几个土山包上转,手机就不灵了。上报是应该上报,平阳出现了惊得这世界鸡飞狗跳的怪病,当然应该上报,可是,在什么时机上报,以什么方式上报,里边也有点儿学问吧?不是我批评你,这事你做得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你看人家省厅和省第一人民医院处理得多好!对内叫非典,对外叫急性春季呼吸道传染病。SARS也好,非典也罢,不都是呼吸系统的事?避开这两个敏感的词汇,听起来就顺溜多了。你呀,这么博大精深的中国方块字,没让你这个大才子用出彩来,确实太遗憾了。你别不服,我一进城,省人大一个老领导就给我打了电话说:‘长河,怎么搞的,你们第一医院怎么出了第一例非典?’你仔细品味一下,这话里是不是暗含着对我们市里工作的责备?中国人看问题怪球得很,只要是你的一亩三分责任田出了不好的事,他都认为责任在你。哪怕是老天爷下雹子毁了你的庄稼,他也会说:‘你为啥不事先用个啥东西把庄稼罩住呢?’再说这打官司,原告、被告都可能赢,可中国人潜意识里就是觉得当原告好。生活在这种文化氛围里,你没别的办法,只能按这里面的游戏规则办。”

  张保国心悦诚服地说,“姜到底是老的辣。我马上打电话给周东信和关宏兴,让他们从此也不说非典了。”

  王长河吁了一口长气,说,“我接完省人大领导的电话,已经给他们交待过了。再怎么解释,这个第一,咱们是当定了。其实,在咱们医院发现这个病人之前,省第一人民医院已经发现两个了。当时,你要稍微用点儿脑筋,让你爸他们到省第一人民医院给那两个病人会诊,咱们的脖子上就不用挂这个沉甸甸的大奖牌了。政治这玩艺儿,玄机重重,奥妙无穷。但愿我这番话,能让你今后遇到这种或者类似情况时,能长点儿记性。这门子功夫,我用不了几年了,你的日子还长,会了没坏处,艺多不压身嘛。”

  张保国频频点头,“胜读十年书。”

  王长河用手拍打着办公桌,咬着牙骂道,“杨全智这个王八蛋,什么时候遛到北京去了!你去北京走亲访友拉关系,为你今后的前程铺路,都情有可原,可你不能把SARS病毒带回平阳啊!”

  张保国问,“省医院从北京回来的那个病人是他?”

  王长河恨恨地说,“不是他又是谁?你看,我也有这种心理。他就是该枪毙掉,也不会故意染个非典回来。可我真是恨他恨得直咬牙。我能不恨吗?谁不知道他是黑岭的副县长?谁不知道他给我王长河当过秘书?你他妈的是个模范干部也好哇,你得了病,别人也会同情不是?可是这个王八蛋又是一个因贪财好色让人举报了的坏官。这一下好了,他杨全智肯定要出大名了。我呢,肯定要跟着沾沾他的光。”

  张保国也在替王长河担忧了,嘴里却在安慰着,“你是你,他是他,你只是他的领导,不是他的监护人。”还想说,“在这种时候,不能再等了,应该加大查处他的问题的力度。”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

  王长河沉默了好一会儿,幽幽地说,“这时候派人去查他,是上上之策。可这么干行吗?不行啊。毕竟,他现在是个非典病人。死囚上路前,不是还能免费吃一顿酒菜吗?死囚得了重病,砍头日子也得改。何况,他还尽职尽责地为我服务过三年。先让他治病吧。”

  张保国没想到王长河会说出这番话,再想想自己刚才生出的念头,竟兀自感到双颊微微发烫。如果张保国是个心狠手辣的角儿,他可能会从这番话里听出了完全相反的意思,马上派人彻查杨全智,把王长河洗个干净。可是,张保国不是那样的人。

  张保国说:“那就让他治病吧。作为秘书,他确实挺称职的。”

  两人又谈了一些城市亟待解决的问题。

  王长河又叹口气,说,“今年是个多事之年。五年来失业率居高不下,好不容易在今年有了下降趋势;平阳的低保人口数量在同规模省会城市位居第三,而最低生活保障金人均数额却是倒数第二;全国省会城市,除西部之外,惟独平阳还有一个国家级贫困县;连续三年,大学毕业生就业率,平阳市在各省会城市和计划单列市中,排名都在三十名之后;平阳的国有资产流失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这一系列问题,解决之道只在GDP的高速增长。保国,你的确保中心工作的意识不够强。你现在是常务副市长,是千万人口大市的主要负责人,必须有强烈的保中心工作的意识。有时候,你想面面俱到,结果却是面面都做不好。非典只不过是一种传染病。防非典对于省疾控中心来说是中心工作,但对于市政府,它不是什么中心工作。这项工作,你交给周东信和万富林他们做吧。你我管什么?给他们定指标。如今,省医院和市医院都出现了非典病人,这就有个比较了。这个病传染性强,咱就在防传染上下点气力。你告诉关宏兴和周东信,市里对他们的要求有两点:第一,治好这个病人,万一治不好,也不能让她成为平阳第一个死去的非典病人。第二,想尽一切办法,避免医护人员感染这种病,万一防不住,也不能在这方面当第一。该花钱,就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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