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RS危机_柳建伟【完结】(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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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美霞长出一口气,跑回卧室找件上衣披上,又走出来,说,“听人说市长已经辟谣了,说咱们这儿没有非典。看把你吓的。还是个爷们儿!”

  尚万全叫道,“你别过来!市长说了假话。你没看到下午美玲和几个教授穿的那衣服,吓死你。告诉你吧,咱平阳已经有一百多个了。美玲下午到省第一人民医院病房穿着那种衣服呆了半天,还不敢保证没事,他们已经把自己隔离起来了。我想那个女大学生刚才坐在后排,我又戴着口罩……这才硬着头皮回了家。”

  丁美霞又一次站立不稳,扶着墙过去坐在沙发上,“她不是在开会呀?这可咋办?喝那中药管不管用?”

  尚万全说,“不知道。我想在这个小屋里住上几天。美玲说这个病是飞沫传染,只要离病人五米开外,就传染不上。戴着口罩离三米远可能也没事。对了,美玲还说这个病的潜伏期是两到七天。一个星期内我没发烧咳嗽,就没事了。”

  丁美霞叹口气,“真是个倒霉事儿。哎,那你这几天咋吃饭呢?”

  尚万全指指放杂货的小屋,“明天,我去买点儿一次性饭盒,我要是赶上在家吃饭,你就把饭菜装到饭盒里,放在我脚这个地方,我拿到这屋里吃。”

  丁美霞“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那不是把你当条狗来喂了?”

  尚万全也笑了起来,“只要你们母子平安,把我当猫当老鼠喂,我都愿意。”

  正说着,儿子尚劲穿着短裤,揉着眼睛拉开门出来了,“吵得睡不成,明天还要考试……”

  丁美霞像只猫一样蹿过去,把儿子推进屋里,“快进去!劲儿,一个星期内,你不要到那小屋,不要靠近你爸。他拉过非典病人。”

  尚劲早把脸背过去,“知道了。妈,给你提个意见,出了你们卧室,要穿文明点儿。”把门关上了。丁美霞顿时满脸通红,忙不迭地进了卧室。

  第二天一大早,尚万全开着车去了金河宾馆,隔着警示牌,把昨晚的事讲了一遍。胡剑峰让服务小姐用消毒液,把尚万全的出租车里里外外喷了一遍。

  张春山一听已经有女大学生染上了非典,十分紧张,忙打电话到平阳医科大学、平阳大学询问防非典的情况。因为平阳医大附院已收治了非典病人,学校里知道内情的人不少,加上本身又是医科大学,有医学常识,医大已按防非典的要求下发了一个紧急通知,目前,医大的教职员工和学生还没人感染上非典。平阳大学的情况就不同了,接电话的处长说他们只知道平阳有急性春季呼吸道传染病,只是让各系讲了讲预防流行性感冒的事情,具体有多少学生和教职员工因发烧、咳嗽而接受治疗,校方没做统计。

  吃过早饭,张春山临时决定:先不去考察哪几家医院可以改造成传染病医院,首要的事情是要把平阳的非典真相,上书给省里主要领导。他说,“剑峰,你马上搞一个学校防非典的细则,然后以省疾控中心的名义,传真给各地、市卫生局,要他们那里的学校马上遵照执行。平阳的中、小学的防治工作,让保国去安排。我们把这个东西传给平阳的大、中专院校。”

  丁美玲说,“爸,卫生厅已经下发了预防春季呼吸道传染病的通知……再说,省里对平阳有没有非典病人,也没有个明确表态……要是以我们个人的名义,像蒋彦永一样做,我赞成。可是,以疾控中心的名义……”

  张春山说,“我明白了。这样吧,把非典改成急性春季呼吸道传染病,预防措施全按防非典要求写,写上全省所有人口聚集单位都必须遵照执行,用疾控中心名义发出去。你还年轻,用不着学蒋大夫。小丁,小吴,你们俩给剑峰打个下手。要快,越快越好。”

  说着,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丁美玲情不自禁地叫一声,“爸爸……”

  张春山扭过头来笑笑,“上午你们不要打搅我。下午,你帮我把我写的东西打印出来。爸爸老了,无所谓了。必须这么做了。”

  一种悲壮的感觉,弥漫了丁美玲全身,她追过去说,“爸爸,你口述,我帮你打字好吗?我怕你的身体吃不消。这个时候,你决不能倒下。我还年轻,跌倒了还有时间爬起来,也无所谓。”

  张春山转过身,仔细看看丁美玲,突然笑了起来,“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这种性格,很像你妈年轻时候。来吧。这个时候我要是倒下了,真叫死不瞑目。”

  一老一少朝走廊深处走去。

  做过张家媳妇的王思凡,也是一个性格执拗的人。这些日子,王思凡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SARS入侵这件事。她认为,省市两级政府在这个问题上态度不明、措施不力,有愧于人民的信任。作为一个社会学工作者,自己决不能袖手旁观。当然,她的工作方法,肯定与众不同。

  五天来,王思凡已经走访了自己所住这栋楼六十户中的四十七户。这四十七户,常住人口一百三十六人,三十五岁以下的九十四人,大学在校生四人,中、小学学生二十一人。这四十七户,已喝过板蓝根或其它中药的有三十二户,已经用消毒液消过毒的有八户,家中有防毒面具的有两户。二十一个中、小学学生中,家长不让到校上课的五人。王思凡认为莫名的恐惧心理正在市民中迅速传染,这个问题已经相当严重了。

  周五晚上,女儿张怡回来了。周六,张怡作为助手,参加了王思凡对这幢楼十二户人家的调查。张怡明显地感觉到,平日里对母亲既热情又尊敬的邻居们,对她们的造访并不欢迎。张怡因此也感到恐慌。

  吃完早饭,王思凡带上录音笔,说,“小怡,咱们上五楼。”张怡说,“妈,她不会告诉你的。顶多,她会说托人找个防毒面具,只是为了好玩。‘九·一一’事件之后,美国城市、特别是大城市,哪一家没买防毒面具?这并不能证明美国人的心理十分脆弱。你说伊拉克战争开打一周,约旦边境的难民营里没收留一个伊拉克人,说明伊拉克人的心理承受力特别好,我不同意。我认为这只能证明伊拉克人对生活已经彻底绝望了。五一准一备了防毒面具,证明她很热爱生命。”

  王思凡不想跟女儿辩论,边走边说,“那好,我自己去找她。”

  张怡追上去说,“妈,我就陪你看看这个邻居。”

  母女俩一打开门,与一个少妇撞个满怀,这个少妇的丈夫整日里天南海北地飞着帮公司跑销售,她和保姆带着小儿子住在四一。

  少妇忙后退几步,用戴着皮手套的右手捏着打印的一份东西举到王思凡面前,“王老师,真不好意思,又来麻烦你了。你看,这是网上公布的防非典药方,有八个,我想去买药,你说我该按哪个方子抓?”

  王思凡帮少妇挑了一个,跟张怡一起上了五楼。五一屋里响着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刺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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