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怀东省长单刀直入,说,“长话短说,我和裕智同志还没吃晚饭呢。目前,平阳的疫情确实相当严重,用危城来形容平阳,一点儿都不过分。下午,已有两个地、市报告发现了非典病人,这两个病人都是在平阳染的病。因此,全省防疫战役能不能打赢,平阳是决定胜败的主战场。恩诚同志在中央党校学习,无法回来做这个主战场的主将。王长河同志此前公开发表过不负责任的讲话,他已不再适合担任平阳市市长的职务。省委决定,将由你代理平阳市市长职务……”
张保国忙站了起来,“不行不行,我不能当这个市长……”
郭怀东说,“你要听我把话说完。”
张保国抢着说,“张书记,郭省长,咱们省人才济济……我很有自知之明,我当不了市长。再说,我这几次进入非典病房,随时都可能会病倒……”
“你别说了!”张裕智火了,“你病倒了,天塌不下来。你有什么自知之明?什么时候了,你还把个人之间的亲疏恩怨看得如此重要!你以为你父亲不写那份万言书,我们就看不到王长河的错误?你不就是怕别人议论你用非常手段取王长河而代之吗?狭隘得很!”
张保国小声说,“我确实能力有限。”
张裕智说话的口气变得异常严厉,“局势如此艰难,省委敢让一个窝囊废当平阳市市长吗?笑话!在这个问题上,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如果你害怕担负如此重大的责任,你先写个退党申请交到省委。你张保国不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你就是犯迷糊,关键时候分不清大义和私情的轻重。省委马上要成立抗非典领导小组,我当组长,怀东同志当副组长。你呢,当平阳组组长。你回去马上着手准备。组织起一个坚强有力的领导班子,最为重要。这次抗非典,难度会很大,再不能有任何轻慢、侥幸之心了。非典疫情,与水灾、火灾大不一样。病情看不见、摸不着。这场斗争,任何人都无法置身于外。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注定是一场人民战争,需要精心策划,周密部署。你回去吧。”
郭怀东补充说,“你马上就是代市长了。身份不同了,责任也不一样了。不要动不动就到第一线冲锋陷阵。你是一个指挥员,不是一个战士。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你多保重。”
张保国离开省委大院,心情无法平静。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他决定马上去见王长河。
在回市政府大院的路上,王长河用电话弄清了事情的原由。当他知道张保国夜里十二点多,亲自开车跟着张春山一起去省委、省政府上书这件事后,他感到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凉透了。这时候,悔恨没有用,伤心没有用,愤怒也没有用。事实已经如此,无法更改。保留市委副书记的职务,对王长河来说已经毫无意义。十年前,他就是平阳市委副书记、平阳市常务副市长了。窝囊,真是窝囊啊!回到家里,老伴让他看张春山写的万言书,他翻都没翻。
在这种心态下,王长河看见张保国,气当然出不顺了。
没等张保国说话,王长河先来了一句,“是不是来拿我的辞职报告的?张代市长,你也太性急了吧?”
张保国诚恳地说,“市长,你听我说……”
王长河自顾自地说,“等你登基了,才能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张保国央求道:“市长,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用不着!”王长河冷笑一声,“有这个必要吗?你没听说过?成功者是不受谴责的。你现在是个成功者,用不着做这些。都这个时候了,一天三趟往我这里跑,何必多此一举嘛。”
张保国喊道,“市长……”
王长河盯着张保国,说,“保国呀,这件事你做得很漂亮,我真为你高兴。以前,我总觉得你的心不够狠,不大重视阴谋、阳谋的运用,可能会因为这方面的缺陷,你在这条道上走不了太远。看来,我错看你了。嗨!人心隔肚皮,怪我幼稚。你走吧,回去想想组阁的事吧。”
王长河的妻子觉得过意下去,说,“老王,你这是干什么?这信是张院士写的……”
“你这个老娘们儿,你懂什么?”王长河说,“张保国,前几天整这封信时,连个人影儿也瞅不见你,见了我,还捂个口罩,说自己身上有SARS,怕传染了我。今天你就不怕把我给传染了?我的文凭不高,可智商不低呀。”
张保国丢下一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是几天前你引用过的一句古话。我希望你是个知我者。”转身拉门出去了。坐在车上,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32
第三天晚上,平阳电视台《平阳新闻》节目播出了两条简短新闻。第一条是:我市市长王长河同志因身体原因,请求辞去平阳市市长职务,今天上午,市七届人大会议六次常委会接受了王长河同志的辞职请求。七届人大第六次会议决定,任命原平阳市常务副市长张保国同志为平阳市代市长。王长河同志继续担任平阳市市委副书记职务。第二条是:据悉,我市已出现传染性非典型肺炎疫情。据不完全统计,我市已有确诊非典型肺炎病例九例,疑似病例四十七例,死亡三例。本台从明天开始,将在《平阳新闻》节目,开设疫情信息栏目,报告本市当日非典型肺炎疫情的最新信息,请各位观众注意收看。
播音员话音刚落,丁美玲和吴东就开始品头论足了。
丁美玲说,“为什么不叫引咎辞职?因身体原因辞去市长职务,含糊不清嘛。”
吴东附和着,“就是,就是。省第一人民医院今天转到市传染病医院的非典病人,就有二十五人,怎么说只有九例呢?这么重要的新闻,只打字幕,不出画面,也太不严肃了。哎,信息公开,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了。”
丁美玲说,“算了。毕竟有进步嘛。咱们的保国代市长,也有难言之隐,理解万岁吧。”
张春山说话了,“这话比较实在。省市领导用心良苦啊。你们想想,一个人冻僵了,怎样做才是最佳救护呢?用大火烤?会留下残疾。应该先用雪搓揉他的全身,让他自身造热系统完全恢复正常功能。然后,再给他穿上棉衣棉裤保暖。”
吴东说,“WHO的官员,恐怕不会满意吧?别的国家恐怕也不会满意。平阳的老百姓呢?我看也不会十分满意。”
张春山说,“平阳只是中国的一个省会城市。北京的非典疫情全世界都在关注议论,那里也只有三十来例。当然,这个数字肯定不真实。你们想想,平阳要是突然报出一百多个非典,会出现什么情况?”
丁美玲不假思索地说,“那肯定是震惊世界的大新闻?”
张春山点点头,“我们是想出个名儿呀,还是想把非典治住?”
吴东说,“当然是治住非典啦。”
张春山说,“所以,就要讲究个方式方法。现在就看北京以什么样的方式改变了。告诉你们吧,省里决定每天在市电视台公布疫情,已经冒了一定的风险。你们先不要管电视台报出的具体数字准不准。重要的是,我们平阳今天正式公开承认了自己的非典疫情。这就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从急性春季呼吸传染病到非典,说明我们对疫情的认识,已经有了一个质的飞跃。你们两个应该搞一个系列采访方案,准备一些能给大家鼓劲的好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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