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怡和衣躺在床上,看着上面那张床的床板发呆。娟子又看了一条短信息后,下床蹲在痰盂上小便。
丽娜说话了,“烦死了!一个小时,你就尿了五次了。你就不能憋一会儿?”
娟子小心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想尿。”
这时候,走廊里传出了喧闹声。
一个男人喊,“哎,赵小全,你们拎着行李干什么?”
赵小全说,“我们寝室又没有非典。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平大的学生公寓,采用的是男女混住的方式。十年前,平大实行的是男女分住方式。一件入室强奸案,促成了这种改变。那年夏天,一个三十七岁的男人,带了一把六寸长的水果刀,顺着排雨水管道,爬进了憩园一号楼四四女生宿舍。他在四四呆了三个半小时,强奸了六个女生中的四个。凌晨四点钟,这个男人顺原路返回,爬到三楼时,掉下去摔断了腿。被强奸的女生没有人呼救,她们说喊了也没有用,因为整栋楼住的都是女生。采取男女混住方式后,平阳大学再也没发生过类似的案件。
男人说,“这里怎么不安全了?哎哎哎,你们是怎么了?”
赵小全说,“哥们儿姐们儿,走吧。吴老师,其它公寓的学生都走光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吴老师,你就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们都没咳嗽、没发烧。走吧。”
男人说,“你们等等,请你们等上五分钟,我请示一下领导好不好?你们这么走了,我负不起这个责。”
赵小全说,“反正我只等五分钟。网上说,北京要封城了。北京都封城了,平阳也会封城。吴老师,你快点儿。”
娟子过来坐到张怡床上,央求着,“张怡,你给你爸打个电话吧,你问问他,到底会把我们怎么样?”
丽娜冷笑一声,“怎么办样?知道古时候一个城市发生了天花、鼠疫、霍乱,会怎么办吗?”
娟子问,“怎么办?”
丽娜说,“国家会派军队,把这座城市团团围住,只准进城,不许出城,谁出城就打死谁。这就叫封城。”
娟子惊呼,“那,那城里的人呢?”
丽娜说,“听天由命!”
张怡翻身坐起来喊道,“徐丽娜!你别再制造紧张气氛了!烦都烦死了,还在这儿说说说。封城,封城,你也不想想,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会封城?”
丽娜坐在床上哭了起来,“我真的不想死,不想死呀!我怎么会跟该死的郑丰圆住在一间房子里……”
张怡说,“这话你说了几千遍了。真烦人!”
娟子说,“张怡,你还是跟你爸打个电话吧。”
这时,外面传来了校长的声音,“同学们,同学们——你们不要听信网上的谣传。北京决不会封城,平阳也不会封城,咱们也不会封校。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为了保证你们家人的安全,学校只是暂时把静园学生公寓的两栋楼进行隔离。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很关心你们。下面,请张保国代市长给大家说几句。”
娟子喜出望外,“张怡,你爸来了,我们有救了。”
丽娜说,“你吵什么吵!快听!”
张保国的声音通过电动喇叭传了出来,“同学们!同学们!抗非典的斗争,已经进入规范化、法制化的轨道上。关于非典疫情的信息,已经完全公开了。请你们相信广播、电视、报纸上的话,不要轻信传信和流言。我在这里代表平阳市委、市政府,可以负责地告诉大家,党和政府会不惜一切代价,保证你们的安全。对一些区域、一些建筑物实行整体隔离,是防疫工作的需要。这么做,对于有效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染途径,非常重要。因为疫情来得突然,疫情发展很快,很多准备工作没有及时到位,在这里要请你们原谅。也希望你们能冷静对待,给予配合。你们这栋公寓楼,已经出现了五例非典病人,你们现在是不是感染上了SARS病毒,目前还无法确认。所以,需要对你们实行十四天的隔离。在这十四天里,你们完全可以在隔离区里自由活动。学校每天免费为你们提供三餐,伙食标准是每天十八元,早餐四元,中晚餐各七元。另外,为了便于你们了解正确的信息,市政府决定给你们每个房间配发一台电视机。我保证,在中午十二点之前,让你们能在宿舍里看到中央电视台、H省电视台和平阳市电视台的节目。当然,你们在隔离区生活,肯定有诸多不便,事先我们也可能考虑不周,这里先请你们原谅。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另外,我可以告诉大家,目前,平阳只有四个非典患者病故,已有四十八例病人的病情开始好转。你们都是大学生,可以判断出非典到底是不是绝症。你们有些不安,甚至有些恐惧心理,都属正常。万一不幸染上了非典,也不用过度恐慌,更不要考虑医疗费用问题。中央马上会出台新政策,以确保每个非典患者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我们平阳市政府,已决定从财政收入中拿出两千万,用于抗非典。总之,我希望你们能在这里安全地度过隔离期。同时,我也希望你们告诉你们的亲人,不要过多地为你们担忧。告诉你们,我的女儿张怡就住在四八房间。”
张怡听到走廊里响起一片参差不齐的惊叹声,鼻尖一酸,眼泪流了下来。
张保国继续说,“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我也不希望她的安全出什么问题。可是在这样一个非常时期,我不能为她提供任何特殊的帮助。张怡也很体谅我们,从未提出离开学校的要求。你们都知道,她同屋的郑丰圆同学已经染上了非典。我请你们都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省市疾控中心的医护人员,马上要来把你们一号楼和二号楼里与非典病人有过密切接触的同学,转移到你们学校红楼一号楼隔离起来。随着我们对SARS病毒认识的深入,我们能把所有的工作做好。请大家相信我们。拜托各位了,请回房吧。”
半个小时后,张怡在楼下看到只戴个口罩的张保国,忍不住哭起来,“爸爸,你为什么不穿隔离衣?”
张保国朝女儿招招手,“以后我一定注意。事情太突然了,我有点着急。”
张怡大声喊道,“爸爸,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看到两个穿着隔离衣的人把女儿扶上救护车,张保国感到特别的难受,走到一个黑影处,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
张保国回到三号楼,已是凌晨五点钟。张春山、王长河、丁美玲和胡剑峰都起床了。
王长河问,“不要紧吧?”
张保国说,“准备隔离的两幢楼,只有住在一楼的五个男生跳窗走了。其它学生宿舍区,走了很多,有一幢楼基本上都走空了。”
“张怡怎么样?”丁美玲问。
张保国说:“远远看一眼,还好吧。美玲,上午你穿上隔离衣,找两个中、小学看看。王市长,应该让中、小学全部停课了。”
王长河说,“小区的情况更复杂,隔离起来难度会很大。我看,应该专门开个会,让区里和街道的同志参加,最好找熟悉汇园小区D座人员构成情况的同志先讲讲。周东信昨晚告诉我,这两天,精神病院收治的病人,比平时一个月收治的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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