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天道看作‘无为而无不为’,以为天地万物,都有一个独立而不变,周行而不殆的道理,用不着有什么神道作主宰,更用不着人力去造作安排。
——《无为》
西汉是个在政治上与众不同的朝代。开国之初,朝廷从上到下,无人以国是为己任,自顾自的娱乐,悠游自在。据《史记》记载:
吕婆……数谗曰:“陈平为相,非治事,日饮醇酒,戏妇女。”
陈平闻,日益甚。吕太后闻之,私独喜,面质吕婆于陈平曰:“鄙语曰,‘儿妇人口不可用。’顾君与我何如耳。无畏吕婪之谗也。”
吕太后听说国之重臣陈平喝酒玩妇人不治事,不但不生气,反而私心独欢喜,这叫人难以理解。这反常的迹象似乎在暗示,以吕后为代表的当权派,不愿意看到谁有为。
吕后的治国思想,是从高祖刘邦处延续来的。萧何在建国过程中功劳很大,总是受到刘邦的猜忌,萧何就 “多买田地,贱贳贷,以自污”,高祖知道了非常高兴。可是有一次萧何不过提议准许老百姓入上林空地去种田,高祖就怒气冲天,命令把他“下廷尉,械系之!”高祖的大悦大怒与吕后的喜同出一辙,都是不愿有人做有益的事情。
统治者都希望励精图治,开创繁荣的盛世,汉朝的统治者为何偏偏追求无所事事?胡适在《七十年的道家政治》一文中研究认为,这种无所事事正是无为政治的背景。
人们会想,放着天下不管,用放任自流的态度能治理好国家吗?答案出乎所有人意料,《史记》载:
至今上(武帝)即位数岁,汉兴七十余年(公元前202~1 30年)之间,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余贷财。京师之钱累百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夕卜至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而乘字牝者摈而不得聚会。守间阎者食梁肉,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故人人自爱而重犯法,先行义而后绌耻辱焉。
如果真是骨子里的无所事事,岂能有这样的清明政治、太平盛世。这是汉朝统治者实行黄老的思想,是有意的试行无为主义。后来的孝文、孝景二帝的政治也都含有一自觉的无为政策的意味。譬如,文帝,在位二十三年,所行政策,如除肉刑,除父母妻子同产相坐律,减赋税,劝农桑等等,都像是有意的与民休息。文帝的皇后窦氏 “好黄帝、老子言,帝(景帝)及太子(即武帝)诸窦不得不读黄帝、老子,尊其术。”窦太后的权势影响汉家政治几十年之久。景帝时有个儒生说《老子》是“家人言”,窦太后听了大怒,把这儒生送到兽圈里去刺野猪。
可见,汉朝是老子思想的试验田,这实验取得了了不起的成功。
根据胡适在《老子考》中考证,现今流传老子的书,分上下两篇,共八十一章。这书原来是属于杂记体书籍,没有结构组织,这么规矩的篇章划分,绝非原本所有。书中有许多重复或无理的话插入,很有可能被后人篡改过。
胡适撰写《革命家之老子》一文说,老子是一位革命家,他的思想完全是那个时代的产物,亦完全是那个时代的反动。老子曾经说“民不畏死”,按当时的政治情形,安分守己也是死,造反作乱也是死,自然不怕死了。这也能解释了为什么老子反对有为的政治。胡适认为主张无为无事的政治,也是当时政治的反动。因为政府用干涉政策,却又没干涉的本领,越干涉越弄糟了,故挑起一种反动,主张放任无为。
欧洲18世纪的经济学者政治学者,多主张放任主义,正因为当时的政府实在太腐败无能了,不配干涉人民的活动。照胡适看来,老子主张无为主义,也是因为当时的政府不配有为、不配干涉造成的。老子提出“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国家滋昏;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所以他认为的政治应该是“治大国若烹小鲜(河上公注,烹小鱼不去肠,不去鳞,不敢挠,恐其糜也)”。他还说“ 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其政闷闷,其民醇醇;其政察察,其民缺缺。”老子理想中的政治,是极端的放任无为,要使功成事遂,百姓还以为全是自然应该如此,不说是君主之功。不说是君主之功,是谁的功劳?上天。
老子认为“常有司杀者杀。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斫。夫代大匠斫者有不伤其手者矣。”这个“司杀者”便是上天,便是天道。谁违背了天道,扰乱了自然的秩序,自有“天然法”来处置他。有这样万能、自觉的天在,实施清静无为的政治,也就高枕无忧了。
(本章完)
第53章 庄子:模糊差异,阻碍进步
第十二章2 庄子:模糊差异,阻碍进步
若依庄子的话,把一切是非同异的区别都看破了,说泰山不算大,秋毫之末不算小,尧未必是;舜未必非;这种思想,见地固是“高超”其实可使社会国家世界的制度习惯思想永远没有进步,永远没有革新改良的希望。《庄子的人生哲学》
说起庄子,人们总会想起极美和极丑两个完全相反的概念。“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人与蝶,真实与梦境,是庄周是蝴蝶,还是蝴蝶是庄周?我是在真实的世界醒来,还是在梦境中徘徊?人生如梦,梦境与现实交替上演,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真是中国式的浪漫的极致,美得目眩。
拥有如此浪漫梦境的哲人,竟会在书中热情地赞美一群残丑到极致的人。他在《人世间》中写到一个支离疏。
支离疏下巴隐藏在肚脐下,双肩高于头顶,后脑下的发髻指向天空,五官的出口也都向上,两条大腿和两边的胸肋并生在一起。他给人缝衣浆洗,足够度日;又替人筛糠簸米,足可养活十口人。国君征兵时,支离疏捋袖扬臂在征兵人面前走来走去;国君有大的差役,支离疏因身有残疾而免除劳役;国君向残疾人赈济米粟,支离疏还领得三钟粮食、十捆柴草。
除了支离疏,他还写过兀者王骀、兀者申徒嘉、兀者叔山无趾、哀骀它、 跂支离无脤、瓮 大瘿……这些人要么天生畸形,要么受过摧残肢体的刑罚,他们是丑恶残废的人,却都能自己不觉得残丑。有趣的是,在庄子的笔下,其他人也都不觉得他们的残丑,而是爱敬他们,主动和他们往来。形骸在庄子的世界中仿佛失去了意义。佛教叫人用“不净观”摆脱人的爱欲,说再美丽的男子女人都是骷髅头上蒙一层皮肉,看透这些才会去厌恶,这观点终跳不出以肉体看人的窠臼。而庄子直接让人呈现丑陋的肉体,并不以肉体作为决定喜厌一个人的标准,他的眼光超出了“形骸之外”。
庄子说“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物视其所一,而不见其所丧,视丧其足,犹遗土地。”从想把万物区分开来的观察者的视角看过去,万物就像肝与胆、楚国与越国一样相差遥远;从想把万物联合起来的观察者的视角看过去,万物就是相同的。人能达到万物齐一的认识后,就会对脚的丧失与否不再萦心了,看待脚的失去,就像丢掉一个土块一样。若大的土地失去一个土块,谁会在乎呢?这便是庄子哲学的纲领。他关注的是全局而非局部,他从种种不同的是非、得失、善恶中找寻到一个相同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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