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激战十二个小时,何键丢了一个多团共两千余人。9月4日,何键再次下达命令,让各部坚守待援。
红一方面军诱歼敌人的计划不能连续实施了。
毛泽东和朱德在许家冲方面军总指挥部渡过了四个不眠之夜,战局仍没有丝毫的改观。8日晚,朱德看看毛泽东说道:"看来你是对的。几天下来,伤亡已经两千多了。你看是不是该撤了?"毛泽东背着手踱着步子,等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现在撤,谈何容易!攻长沙是中央定的事,这样撤下去,明后天又要吵吵着要来再打。出现这种情况,你我都不好再做工作。三日一战,何键也尝到了苦头,等他是再世等不到了。"朱德急着追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睡一觉再说吧。"毛泽东伸个懒腰打个哈欠,走过去躺在行军床上,随即就传出了微微的鼾声。
朱德摇摇头,坐在一把竹椅上,盯着黑酸酸的屋顶发呆。这一夜,他想了很多。仔细想过了和眼前这个高个子湖南人共事的种种细节,朱德对解开目前的难同又充满了信心。在这种时候,心无破敌成算,神仙怕也睡不着觉的。
谁知毛泽东一觉醒来,不言退而言攻。
毛泽东睁眼一看,朱德还在椅子上端坐着,站起来道:"眼下只能硬着头皮强攻一次。万一侥幸攻破了长沙城,皆大欢喜。再攻雨天仍无效,认识认识打何键的艰难,将来打起蒋介石,就会顺手起来。""你不是说何键在等救兵吗?"朱德也站了起来:"再把主力全投进去,敌人援兵一来,想走就不大容易了。"毛泽东道:"敌人来得不会太快,等他们到了湘潭、株洲,撤起来也少费口舌。如果能拿下长沙,转身又可打得着敌援军。我看今天晚上就施行总攻击。五军、大军攻向二里牌,一军团三个军再攻乌梅岭。把十六军渡过河进至架梨附近,牵制雷公岭之敌。你看怎么样?"朱德哪里不明白占梨梨是为主力红军留退路,不由感叹道:"用心良苦,用心良苦。不用事实讲话,汲取教训也真难!"毛泽东神色黯然了,眼睛里似闪着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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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0日晚8时,红一方面军倾全部主力再次向长沙外围阵地发起猛烈进攻。据战史载:指战员冒着敌军的炮火,英勇地向敌军阵地发起攻击,前赴后继,顽强拼搏,激战至11日拂晓,仍未能突破敌军阵地。
11日上午,敌援军三个师已进至湘潭、株洲一线。毛泽东命令部队停止攻击,通知各军召开前委会,各纵队长列席。
中午,红一方面军大半高级将领又一次汇聚在一起了。很久没人说话,会场闷得仿佛一点就要爆炸。
此时不说也清楚了。再攻长沙失利,不是将士不用命,不是执行中央指示不坚决,而是眼下确无攻占长沙的实力。孙子说,十倍而围。这次不足一倍也围了,而且围了十几天。兵力损失十分之一,战死一个纵队长,一个纵队政委。再耗下去,后果谁都明白。
"为着中国革命大业,各位一定要珍惜自己的生命。韩信能受胯下之辱,日后才成了大将军。"毛泽东说着,一锤定音:"撤围长沙!我向中央解释!知我罪我,由他李立三。"命令随即下达:明日作一天准备,后天梯次退至株洲、萍乡地区,就地转入休整。
谁都想作鲲鹏一飞九万里,可得先要长出鲲鹏的翅膀来。
毛泽东在前指总前委碰头会上当机立断,使红一方面军撤出危险境地。当时没人提出反对意见。可是时过境迁,浓烈的硝烟和血腥气渐渐散去,反思开始了。
毛泽东的工农武装割据思想与中央相悖,这在红一方面军已经不算秘密。从长沙撤围,红一方面军的目标仍是毛泽东情有独钟的偏远农村。而在那个时候,红一方面军无论攻打哪个中心城市受挫,很大一部分中高级干部还不能从指导方针上去辨正误,留下的反省通常不会超出这样的水准:"城市群众条件不具备,城内无工人暴动,无士兵暴动以为响应;外围群众基础差,不能发动起来配合做战,无法断绝及封锁敌人之水陆交通和经济、军事运输;敌人工事是欧式的重层配备,铁丝网、壕沟计八九层,我们没有重炮破坏敌人之工事,交通工具如无线电等我们也没有,以致两个军团联络不好,因而失机。"一个偶然的发现,使进攻长沙失利的检讨涌起了风波。
那是从缴获的敌档案中发现的一份8月初中共中央发给红一军团的指示,不是原件,是翻印的。其中要求红一军团"夺取南昌、九江,占领南浔铁路,建立江西政权,及全国性政权,封锁长江,向右进攻南京,向左保障武汉胜利。"有此为据,重提进攻南昌和九江就顺理成章了。
这一轮内部争论,不乏毛泽东的支持者,坚决要求执行中央指示的还是占绝大多数。但是,这个大多数这一回却分成了两派,一派要求立即进攻南昌、九江,一派主张在湘鄂赣边坚持斗争,再攻长沙。日后写出哲学名篇《矛盾论》的毛泽东终于找出了解决这一危机的办法。据军史载:总前委为了统一思想,在株洲、袁州等地连续召开会议,讨论红军的行动问题。经过广泛深入地讨论,总前委最后决定,第一步,以红一军团攻取吉安,求歼守敌新编第十三师一部,以三军团占领清江等地,截断赣江,阻敌增援,保障红一军团攻击时侧翼安全;红一、三军团主力完成上述任务后,就地发动群众,扩大红军,为夺取南昌、九江准备条件。第二步,攻略南昌、九江。
这一战略方针渗透着毛泽东的良苦用心。一切布置都是为执行中央指示,可打大仗总得做好准备,巧媳妇难做无米炊。毛泽东寄希望于时间可能带来的转机。
9月24日至28日,中共六届三中全会扩大会议在上海召开,决定停止组织全国总暴动和集中红军进攻中心城市的冒险行动。瞿秋白取代李立三,和周恩来一起成了中共中央新的领导核心。毛泽东的政治局候补委员职务得以恢复。总书记当然还是向忠发这个工人老大哥。
这个会议的文件送到毛泽东等人的手里,尚需进行一次漫长的旅行。红一方面军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还是只知李立三而不知瞿秋白。一切都在继续。
三中全会结束的第二天,中共长江局军事部负责人周以栗风尘仆仆出现在袁州城内红一方面军指挥部。
他是来结束李立三的冒险路线吗?不!他根本不知道中央已经开了三中全会。他在路上已经走了二十几天了,这二十几天里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长江局来了军事部长,这一消息引来了众多高级将领。
他们走进方面军指挥部时,周以粟已经和毛泽东、朱德、彭德怀寒暄过了,脸上的疲惫之色一扫而光。"我给你们带来了中央的指示信抄件。"周以栗用小刀刘开一只布鞋底子,抠出一个纸团团,小心翼翼地展开……
几声叫好,这是前些天主张在湘赣边休整后再取长沙的那部分人发出的。
原来,中央要求红一方面军回攻长沙!
面对中央的指示,主张攻南昌、九江的人没有反驳。尽管攻南昌、九江也是中央的指示,可那是早些日子的旧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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