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晚上八点才登陆,紧张什么?”
什么山呢?
朋友说,在木栅指南山有一个开放的茶园,卅农会在山上盖了一栋木造的现代建筑,临着高高的窗口,可以看到整个绿绒绒的山谷。“并且,那里有着上好的铁观音与包种茶,保证不虚此行。”
我们便沿着指南路开始往山上开去。一入山,才发现这一整片山除了林木,就是茶园,茶园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只要想到它的芳香,那每一片茶叶都美丽了起来。走过了樟山寺,佩姬的裙摆便开始浪漫地摇摆起来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绕过瓦厝、樟湖,时常有动人的视野出现,尤其到了樟湖的拗口附近,同时有三条彩虹出现:天上一道,山谷里也有两弯。在揉和着雨丝与阳光的午后,有一种出尘之美,朋友说:“看到这三条彩虹,再大的风雨也值得了吧?”
等我们到达了传闻中美丽的建筑,才知道这栋外表全以红砖建造,内部由木头构成的楼房名称是“台北市铁观音、包种茶展示中心”,名字虽然俗气,内部倒是十分雅致。它背山面谷,一望无际,我想,在这样的地方喝茶,不管什么茶都会好上三分。
可惜福缘不够,这茶中心已经打烊了,我们虽然一再拜托,但中心的人因为要赶着下山,便不能招待我们了。这时走过来一位年轻帅气的青年,热情地说:“你们要喝茶,请到我们家来吧!”
这位青年就是眼前的张铭财。
他把我们带回家的时候,他的母亲和妻子并不感意外,那是因为他时常带人回家里喝茶,在他家的前庭还盖了一个露天饮茶的石桌椅,可惜风雨太大,使我们不能在户外喝茶。
张铭财对他自己所种的茶叶有十足的信心。他说自己在茶树中长大,由于住在深山之中,对物质早已没什么欲望,他最大的理想是研究茶的品种与技术,希望能种出更好的茶来。
“做出更好的茶,实在是一个茶农小小的心愿呀!”他看着窗外,谈起了他回到茶乡的一些心情。
张铭财退伍的时候很有可能在平地发展,但最后他选择回到家乡,那是他找到一位贤淑的妻子,她为了鼓励他继续在茶方面发展,同意随他搬到山上,才使他更安心在山上种茶。他现在是木栅观光茶园的示范户,平时又在茶中心上班,生活过得非常惬意。
张太太说刚住到山上来有些不习惯,日子久了,习于山上平静的生活,也懒得下山了。他们有两个小孩,都很活泼可爱,这样的风雨天还在屋前的茶园玩耍,我想着:这会不会又是铁观音的新一代呢?
天色已暗,我们才不舍地告辞出来。张铭财的母亲赶紧跑进屋内,提了一袋她早上才从竹笋田挖来的竹笋,说:“山里没有什么招待你们,带点竹笋回去吧!”请不容辞,我摸摸竹笋,感觉到一种山上人家特有的温暖,这才是人的真实,只是我们久为红尘所扰,失去了这种真实吧!
回到家里,打开随手在茶展示中心拿的简介,上面有两段描述茶的味道的句子,很有意思:
“铁观音茶:形状半球紧结,冲泡之茶汤水色蜜绿澄清,香醇有独特之喉韵。”
“包种茶:形状条索整齐,冲泡之茶汤水色蜜黄澄清,甘怡有清雅之花香味。”
有时候,我们喝一壶茶,知道某种联想、某种韵律,是从生活的温暖与真实中泡出来,那么不仅是茶,连人情世界都是蜜绿澄清、香醇甘怡有独特的韵味了。
不可一日无茶(1)
到外地旅行,我习惯带一罐茶叶,因为只要几天不喝茶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很容易感冒、疲累或下痢。
一旦每天都有茶喝,不只百病不侵,而且精神飒爽,因此对于茶叶有身心的助益我是深信不疑的。
旅行的时候不能静定下来喝茶,只能因地制宜,以热开水泡大杯茶,但觉有茶就好。如果是在家,从早到晚,日饮百杯,对我也是常事。茶对我不只是水、是饮料,也是日常保健的药。
茶在中国,最早不是饮用,而是药用。最早关于茶的神效之传说,是神农氏爱民如子,为了救治百姓的病,亲自采药,遍尝百草。
有一次,神农氏尝了一种青绿色的滚山珠中毒,昏死在树下,树的汁液滴入他的口中,因而得救。那棵树就是茶树,神农从此发现茶有解百毒的神效,采药时常携带茶叶随身,每次中毒都靠茶来解毒。
最严重时,神农氏曾一天中毒七十二次,全依茶渡过险关。
还有一个传说,神农有一天在野外以釜锅煮水,一片叶子落入水中,芳香四溢,神农喝了之后,发现了茶的神效。
最后,神农尝到一种剧毒的植物叫“断肠草”,连茶也不能解,就丧命了。
神农与茶的传说,记载在《神农本草经》里。这本书作于秦汉年间,因此至少在战国时代,我们的老祖先就知道喝茶,以茶作药了。
茶,起先是用于药,慢慢从医疗的功效转到精神的层面。
东晋时代,以“闻鸡起舞”留名青史的志士刘琨,在给侄儿的信中说:
“前得安州干姜一斤、桂一斤、黄芩一斤,皆所须也。吾体中溃闷,常仰真茶,汝可置之。”
刘琨每次有郁卒之气,都仰赖茶的效用,我们或可以想见,他在天色微明之际,舞剑之前,先饮“真茶”一杯的情景。
由于茶可以治体中的溃闷,才逐渐与禅的修行结合,因为与修行结合,饮茶才提升了艺术与生活的境界。
关于茶与禅的结合也有一个传说:
达摩祖师东来中国,在少林寺面壁,誓言无眠禅定九年,以警醒世人,但到第三年就常打瞌睡,羞愤的达摩遂把眼皮撕下来丢在地上,结果地上长出一棵树,双叶并生,有如眼皮,弟子们采了叶子来饮用,发现能益神醒脑,就开始了禅寺饮茶之风。
传说当然是无稽之谈,达摩祖师何许人也!然而,在唐朝的禅寺饮茶之风大盛,则是真的。莫说赵州禅师“吃茶去!”的公案流传千古,降魔大师教禅时也要弟子喝茶省睡。百丈禅师设立《丛林清规》时甚至设茶座、茶头,有的大寺院光是泡茶的茶座就有十几个。
紫砂壶则是禅僧云水行脚时,为了便利随身携带而发明的。历代寺院附近都是名茶产地,每年春天在寺里“斗茶”提升了茶的品质……这都说明了茶与禅有不可分的关系,但这是后话,我们再回到茶的功效来吧!
汉代《神农本草经》:“茶味苦,饮之使人益思、少睡、轻身、明目。”
汉代《神农食经》:“茶茗久服,令人有力悦志。”
东汉神医华佗的《食论》:“苦茶久食,益意思。”
梁代陶弘景《杂录》:“苦茶轻身换骨。”
唐代《唐本草》:“茗味甘苦,微寒,无毒,主瘘疮、利小便、去痰、热渴,令人少睡。”
唐代陈藏器《本草拾遗》:“茶久食令人瘦,去人脂。”
唐代陆羽《茶经》:“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若热渴凝闷,脑疼目涩,四肢烦,百节不舒,聊四五啜,与醍醐甘露抗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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