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恰好被赶了过来的张中原看到眼里,他赶忙跑过来,“丽美,怎么了?”高丽美猛然扑到张中原身上,抖着肩膀抽咽起来。
小云蹲下身,默默地往纸袋里装东西。
张中原拨开怀中的妻子,眼光逼住保安,一步一步朝他走去,怒喝道,“你想干什么?”
中年胖男人赶紧关上车窗,发动汽车。
保安惶恐不已,步步后退,“张营长,我只是执行命令,请你原谅。小高不在公司干了,按公司规矩,我们得检查她有没有拿错东西。”
张中原双眼喷火,怒视着贼一般溜走的黑色桑塔纳,恨恨骂道,“混蛋,人面兽心的畜生!”转身搂住妻子的肩膀,轻言细语地安慰,“丽美,他们小人之心,咱身正不怕影子斜,查就查吧,正好可以让这些混蛋看看你的清白,是吧?”
转过身来,他接过小云递过来的纸袋,感激地,“谢谢你。小云,以后多来家里玩,多来陪陪丽美,好吗?丽美,走,咱们回家。”
张中原的家坐落在一个破旧的厂房区里,只有两间平房,一间做客厅,一间当卧室,厨房设在房外的临时建筑篷内,要解决排泄问题,得去相距百米远的公共厕所里。客厅的摆设十分简单,小电视机的式样早就过时了。
高丽美坐在客厅的木椅上洗脚,一边看电视。张中原把碗和盘子洗完放好,从厨房进来,关上门,搬个小凳子坐到妻子面前,为她擦干脚,然后拿过指甲钳,开始给她剪脚指甲。高丽美惬意地把身体往后面仰靠,娇嗔道,“别剪深了,我怕疼。”
“别担心。都效劳好几年,早成八级工了,放心吧。”
高丽美忽然坐直起来,“我当过八年工人,受够了,不想去你们的家属工厂。”
“好,不想去,咱就不去。”张中原柔声细气。
高丽美感动于丈夫对自己的迁就,摸着他的头顶,幽幽地说,“中原,你转业吧,我一个人在如今这社会上应付,太难了。”
张中原低着头,继续用心剪着,一招一式都透着熟练,“不是说好了吗?等把这个工程搞完,再说转业的事。”
“还得两年呢,太难熬了。到时候,你可别再变卦了!”
“不会的。”张中原剪完了,把她的裤管拉下来。
“去把我的拖鞋拿过来。”高丽美用撒娇的口气命令道。
没有回应。张中原抱起妻子就往卧室里去。
高丽美乱蹬乱扭,半撒娇半任性,“快放我下来!”腿还在蹬着,人已经被横放到了床上。
屋里安静下来,充满暧昧。
“药!家里没药了。我正在期上,会怀上的!去,你去买药去。”高丽美猛地坐起来。
张中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脸有得色,“看,这是什么?你老公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坏蛋!别猴急,局部卫生搞了没有?唉,无论如何也要买个房子了。没有卫生间,没法洗澡,这叫什么日子呀!”
“完全同意。明天咱们就去看房子。”张中原翻身下床,趿上拖鞋往外走。
“干吗去呀?”
“听你的,去打扫卫生啊。”
“得了,就咱们存的那点钱,顶多能交个首付。我现在又失业了,买了房子,我喝西北风去啊?算了!喂,明天你陪我去找工作吧!”高丽美朝门外高声说着,外面“哎哎”地应着。
高丽美很满意丈夫的态度,不做声了,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报纸翻着,不多时,被报上的一则广告吸引住了,又喊起来,“中原,快来看!”
“什么事?你说吧。”同时传来一阵水流声。
“你听着啊,寰宇华夏公司招聘行政人员,同等条件优先录用军嫂。”一字一顿,充满惊喜。
“天无绝人之路啊。”张中原包着块大毛巾进来,把门锁上。
高丽美认真地把广告撕下来,乐滋滋的,“还是个外资公司!月薪三千元起,办公条件……”
嘴被堵上了,她的身体一点点软下去,报纸飘到地上。
去医院看望伤兵后,张中原得意地带着药瓶返回七星谷。前前后后,他只在家住了三天。高丽美失业了,张中原反倒感到一种莫名的轻松,一路上,他不时拿出小药瓶来看看,每次都会使嘴角眉梢荡漾起笑意。老婆既漂亮又好强,对男人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男人大都愿意娶弱小的女人做妻子。张中原属于多数派。
石万山和张中原超乎寻常的上下级关系,郑浩已经注意到了。
太阳快落山了。天色一暗,山区就会骤然降温。石万山和郑浩头戴安全帽,从一号洞口走出来,被裹着湿气的寒风一吹,不由直打哆嗦。郑浩驻足,从口袋里找出一块小绒布,摘下眼镜擦起来。石万山眯起眼睛,眺望远处的袅袅炊烟,说,“你不要只表扬嘛。”
“确实是有感而发。现在我明白了,七星谷龙头工程,只能由大功团来干。”
“郑总指挥过奖吧?”
“至少,我呆过的英雄团和大功团,彼此彼此。大功团的营、连干部,能力都非常强。一营教导员在师里帮助工作,副营长已经转业,但这两天张中原营长不在,一营并未受到影响。几个连长都能独当一面。”
石万山取下安全帽,看着郑浩,神态很认真,“老郑,你不是拐弯提醒我,让张中原休假有不妥之处吧?”
郑浩也取下安全帽,看着石万山,神态很认真,“怎么会呢?”
“那我就放心了。老郑,你在英雄团时,有没有听过这种说法,工程兵可以没有爱情,但不能没有婚姻?”
“听说过。为此,我专门写过文章给《火箭兵报》,批评这种错误的观点,根据是恩格斯的话: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因为我们现在建设的是一支有知识、有文化的白领工兵部队。哎,老石,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跟你观点不同,我认为,爱情多半是飘渺不定的,并且需要精心培养。导弹兵,特别是导弹工程兵,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寻找、等待和培养爱情,对他们来说,婚姻才是最实在的。”
郑浩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嘴巴张了张,最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不能苟同,是吧?人跟人条件不同,机遇不同,命运也就不同。张营长结婚五年了,家属一直不想要孩子,也不愿随军,这就是我所担心的不稳定因素。”
“他爱人为什么这样?”
“为什么?”石万山沉默了,良久才开口,“八年来,大功团转战了七个地方,干部家属无所适从。想随军,随到哪儿?随到留守处,还不是两地分居?去年,洪政委爱人成立了大本营服务公司,情况稍好了些。不过,这么个小服务公司,对工作单位比较好的家属,实在没有多少吸引力。张营长家属是个白领,工作轻松,收入不错,不想随军也有道理,不能全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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