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中原跳起来,冲出洞口大喊,“团长,挖到断水管了!”
“快把水管接好!”石万山旋风般冲进来。
方子明和王小柱动作麻利,很快把输入一号洞的输水管换成两个输入接口。
石万山吩咐张中原,“马上派人把灭火车开到这里来,然后给水箱消毒。”
“给消防灭火车水箱消毒?没听说过。”张中原感到有些好笑。
“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石万山看他一眼。
“是!”
消防车很快过来。张中原把高压水龙头接到输水管子上,“可以了,试一下。”
司机按下开关,高压水枪开始往洞里输水。
盯着汩汩流水的水管,石万山脑子里陡然灵光一闪,水可以通过这种方式送进去,同样液态的牛奶不也可以吗?有了牛奶,他们就能够补充能量啊。
“行了,先关上。尽量把水箱刷干净。中原,你去医务所要点治拉稀的药来,把它拌到水箱里后再送水。好汉还顶不住三泡稀呢,咱别好心办了坏事。”
张中原嘿嘿笑起来,“团长,我理解了。你真是英明。”
“先别忙拍马屁,我还有高招呢。你拿了药,再带一箱牛奶过来。”
坑道里面,齐东平打开应急灯,拿起水壶摇一摇,只有浅浅的一点水声。他叹口气,把水壶塞给魏光亮,“老魏,最后一点水,你把它喝了吧。”
“你喝,我喝得够多的了。”魏光亮把水壶往齐东平怀里塞,“东平,我怎么看不清你了?”
“我也看不清你。现在已经不觉着饿了,只犯晕。”齐东平拧开水壶盖子,喝下其中一点点,舔舔舌头,把水壶又塞给魏光亮,“我喝够了,你把剩下的这些喝了,要不你顶不住。”
魏光亮不再谦让,把水一饮而尽,抹抹嘴,“咱们在洞里呆多长时间了?”
“三天三夜。”
“彻底没水了。要是还出不去,咱们怎么办?”
“还有半壶尿,勉强能支撑到明天……明天再没水,咱们恐怕真要死了。他妈的,我真不甘心啊!这二十四年多我真是白过了啊。为了我考大学,姐姐早早就出去——去打工,可我连考两年也没考上,这就够窝囊了;现在我爹病倒,又主要靠我姐寄钱治,我真是他妈的窝囊废!人跟人真是不一样啊!老魏,你只比我大一岁多,你过得多风光啊,家庭背景就不说了,清华园你都住了六年!你现在死也值了。”齐东平觉得死到临头,干脆痛痛快快地直抒胸臆。
“我风光个屁!一人一种苦。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家庭是这样,人也一样。”
“老魏,你真的觉着苦?你到底有什么苦呢?”
“唉,有位哲人说人生最根本的问题只有三个,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在干什么?我们往哪里去?痛苦对非宗教教徒来说,都源于前两个问题。我的痛苦根源。就在于我根本不知道我从哪里来……”
齐东平哭笑不得,“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说好听点,你这叫形而上的痛苦,说不好听,你这叫无病呻吟!”
魏光亮摇头摆脑,“你这话,又印证了一个哲学命题。从根本上来说,人是难以沟通的。算了,咱们不讨论哲学问题了,说点实在的吧。如果能活着出去,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提干!我提干了,我姐就可以回家,嫁个老实厚道人过平安日子。”
“你说你姐在外打工是吧?在哪儿?打什么工?”
“在广州,当女工呗。”齐东平含糊其辞,生怕他刨根问底。
“那你对象是做什么的?”还好,魏光亮没有对他姐姐的事情进行纠缠。
“对象?要找到了才知道。”
“你从来都没碰过女人吗?”魏光亮充满好奇。
“前年探家时别人给我介绍过一个,我拉过她的手。她很喜欢我,其实当时我要亲她摸她肯定不会遭到拒绝。可惜我胆小,而且觉得那样做对人家不好,机会就这样失去了。她才二十岁,身上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气味,特别好闻。”
“那是纯洁少女才有的体香。”
“瞧,你什么都知道,肯定什么都干过了。真羡慕你啊。”
“这有什么!女人嘛,得到了也就那么回事。叔本华说,人生有两大痛苦,一是欲望得不到满足的痛苦,二是欲望被满足后无聊的痛苦。哎,怎么又扯到哲学问题上了。还是说你吧,那姑娘那么喜欢你,你们干吗掰了?”
“她写信来提出分手,我也不能死乞白赖地缠着人家啊,就同意了。”“她为什么要提出分手?”“不知道。不说了,咱们睡吧,说太多了又得喝水。”
齐东平闭上眼睛,脑海里浮出邻村小翠长长的辫子,红扑扑的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有饱满诱人的胸脯来。那时候,小翠的来信虽然闪烁其词,他还是看明白了,知道自己是受姐姐名声牵累了;小翠提出分手,是迫于家里的压力,是不得已而为之。他翻一个身接着想:小翠现在该做母亲了吧?发胖没有?生了儿子还是闺女?幸好自己当时没有得寸进尺,否则还不把人家给害了,城市现在是开放得很,可农村还讲究那个。
小翠渐渐隐退而去,齐东平终于昏沉沉睡着了。
事故第五天,顾长天和成南方再也坐不住了,他们决定马上飞抵七星谷。当郑浩等陪同两位师首长走到一号洞口时,石万山还在床上鼾声如雷。
林丹雁猛地跑过去,狠拍石万山一巴掌,“快起来!你看谁来了?”
石万山被惊醒,睁开眼睛,吓了一跳,立刻翻身下床,举手敬礼,“报告师长政委,我,我正在睡觉。”
顾长天又是瞪眼又是怜惜:“我真不知道该不该让你继续睡觉。”
“师长,我确实太困了。”
“什么态度!不像话。”成南方火了,“生命是不能再生的。”
大概因为刚从梦中惊醒过来。石万山的脑子仍糊糊涂涂像短路了一样,“政委,在大功团,生命一律平等,没有贵贱之分。我不会害他们,我只是没有救他们,没有不惜一切代价。我愿为我的决定负责,甚至上军事法庭……”
越听越觉得不像话,“狮子王”狮吼起来,“够了!过来,说说情况。”
就在石万山跟着顾长天他们往团部走时,齐东平睁眼醒来,此时又是差不多十个小时过去了。他听到魏光亮那边有动静,便问,“老魏,醒了?”
没有回答,反而连刚才的动静也没了。齐东平觉得奇怪,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却是一阵头晕眼花,软绵绵的身子差点摔倒。他只好慢慢地坐起来,打开应急灯,看见魏光亮正在悄悄抹脸上的泪水。他吓了一跳,赶紧摇魏光亮的胳臂,“老魏,你怎么了?没有生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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