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1日,有几名不愿搬迁的工人在菜市场买菜时,被不明身份人员殴打,有一人大腿中了刀,其他几人被打得鼻青脸肿。
3月12日,锁厂工人开始重新穿上老工厂的制服,非锁厂工厂人员,一律不能进厂。锁厂工人内部也发了小规模冲突,有十几人挨了打。这些挨打者皆是在省两会期间参加上访的积极分子,在锁厂没有倒闭前,多数都有一官半职。另外还有部分参加上访的锁厂员工在厂区外有住房,侥幸逃脱了工人们的拳脚。
这些冲突发生在小河坝辖区,是整个城市的边缘地带,相关信息进入公安局,没有上报到市委市政府。
3月15日,南方非典形势严峻起来,世界卫生组织将此疾改称为“严重急性呼吸系统综合征(sars)”。此时,山南省没有非典,整个气氛是外松内紧,虽然没有大规模动员,但是各地都将注意力转向了非典。
上午十点,从各条街道涌出了不少穿着锁厂老工作制服的老工人。他们不吵不闹,从不同街道朝着市委市政府大楼聚集。
市委前面是面积不小的市民广场,十点钟开始出现工人,十点十分就聚集了好几百老工人,十点二十分,广场聚集了上千名工人。
这些工人没有任何破坏公共秩序的行为,安静地坐在广场上。
市委小会议室正在传达省委关于处置**的相关会议精神,市委办公室副主任走到市委书记身边,低头说了几句话。市委书记立刻站了起来,走向阳台。站在阳台上,他清楚地看到大楼前面市民广场有大片灰色。
市委书记脸色异常严峻,道:“这是怎么回事?”
市委办副主任道:“我们同志去询问了,是锁厂工人,人数至少上千,他们要求与市委市政府对话。”
市委书记吩咐道:“请所有领导都来看一看。”
所有市委领导都来到阳台,看到市民广场灰蒙蒙的人群,吓了一跳。
市委书记用威严眼光扫视高州最核心的领导,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们要永远记得这句话,要永远敬畏人民的力量。”
黄德勇市长取下眼镜,暗自叹气。
接下来整个市委放下手中工作,紧急行动起来,一是通知南城区立刻到市委;二是公安机关做好备勤,随时可以到达市委;三是请以前锁厂领导来到广场,做劝解工作;四是请工人代表到市政府办公室,市委市政府听他们的诉求。
经过锁厂工人们的现场推荐,蒲小兵、小团姐等五位代表走进市政府办公室。今天来到广场的工人都是被蒲小兵等人暗中组织起来的,以前最活跃的、代表锁厂的那些人都知道事情闹大了,迫于压力,闭门不出,不敢在广场边来露面。
自从工人们开始与大河坝政府发生冲突以后,江洪峰就意识到大事不好。从锁厂破产到现在,接近七八年时间,锁厂工人们由一个有组织的集体变成了真正的一盘散沙,为了生活,各人顾各人。这一次危房改造成了一个导火索,点燃了工人的怒火,让一盘散沙的工人们重新聚了起来。
江洪峰看到全厂工人穿上老制服,不是觉得工厂重新崛起,而是感觉害怕。
12日那天,最基层的工人们来到以前的中干楼,将自己的几个铁杆兄弟叫出来问话,个别人还挨了拳脚。江洪峰在南城建筑上班,没有与工人相遇。他不敢回厂区,躲到儿子江波涛家里。他原本准备到南州亲戚家避一避风头,没有料到南州那边正在开展防治**工作。南州亲戚讲明了情况,这个时候凡是外人进入社区,肯定要被隔离,明确希望他不要来。
耽误了两天后,江洪峰无意中得知大部分工人都将要到市政府,吓得胆战心惊,立刻来到儿子江波涛家里,准备让儿子送自己回老家隔房兄弟家里避风头。
江波涛到单位去点了卯,以给父亲看病为理由,请了半天假。正准备离开时,又被一件推托不了杂事缠住了脚,到了十点半,这才开车回家,准备送父亲到农村老家。
车行至街道上,前面一群人拥挤在一起,堵住了去路。江波涛不耐烦地按了几声喇叭。这几声喇叭提醒了行人,有人过来敲窗,道:“前面有人打架。”
江波涛从单位出来,身穿警服,开着警车,没有办法推托。他下了车,分开人群,吼道:“干什么?都住手。”
挨打的是锁厂以前的陈副厂长。锁厂破产以后,这位陈副厂长便在外面住生意,平时基本不和锁厂的人接触。他生意做得挺不错,日子挺滋润,将锁厂丢在脑后,警惕心不免下降。今天看到了许多穿锁厂制服的工人走在街上,陈副厂长不免好奇,凑了上来。这位副厂长在职期间,便是工人口传的“贪官”,今天鬼使神差地凑到了工人队伍前,几句话不对,便挨了工人愤怒的拳头。
工人们见到了警察,便停了手,闪在一边。
这位副厂长认识江波涛,捂着脸,来到警车前,希望熟人讨个公道。江波涛哪里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捅这个马蜂窝,敷衍道:“陈厂长,你先回家。现场人太多,改天处理。”他一边说,一边拉开车门,准备上车。
副厂长眼尖,在江洪峰儿子拉开车门时,一下瞧见了坐在车里的江洪峰,大声道:“江厂长,你眼睁睁看着我挨打,都不下车。”
陈副厂长在工厂破产后,便从不在厂区出现,从不参加锁厂的事,已经被工人淡忘了。但是江洪峰是一把手厂长,住在厂里,在危房改造工程中又扮演了极不光彩的角色,成为工人眼中的敌人。
听到“江厂长”三个字,群情激愤的工人们便围了过来。
车门被拉开,无数人吼道:“江洪峰,你龟儿子出来,说清楚。”
第一百七十九章 冲突(二)
有性急的工人伸手去拉江洪峰。
江波涛是老公安了,脾气不小,道:“干什么,你们干什么,退一边去。”他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工人正在拉父亲,便抓住老工人手腕,用力反扭。
这是标准擒拿动作,老工人手关节被反扭住,只得将江洪峰放掉。
江波涛推了一把这个老工人,道:“回家呆着,别来扰乱治安。”
老工人至少六十多岁,被壮汉被推连退几步,坐在了地上。他本身有高血压,被推倒在地上后,血压更高,头脑昏沉,在地上爬不起来。
这本是一个意外,江波涛没有想把老工人推倒,其目的是让老工人别把父亲拉出来。可是工人们正是愤怒期,聚在一起,人多力量大,人多也容易失去理性。几十名穿着制服的工人们将警车围住,后面还有数百年有男有女、有老年有中年的工人,相继发出怒吼。
江波涛为了维护父亲,结果父子俩都挨了拳脚。
曾阿姨老公老何也在队伍中。他平时行走不便,很少外出。今天他特别兴奋,坚持要参加活动。为了参加活动,他用几层纱布将脚裹住,穿上了以前的劳保皮鞋,又带上拐杖,这才勉强能跟上队伍。
现场越闹越大,除了工人外,还有许多闲人围观。很多人抱膀子不怕柱大,大声喝打,甚至还呼起了口号。现场气氛反过来刺激了工人,让他们血脉贲胀。自从进入九十年代,锁厂工人们便一点又一点丧失了国营工人的优越感,这种丧失是全方位的,不仅是经济上、从社会地位,还从心理上,全面丧失优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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