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
早上九点二十五分这一班往广州的直通车中,有一餐卡,是乘它的原因。
坐下,打开窗帘,看外边景色,吃点东西抽枝烟,很快就能抵达。一个穿西装,做女强人状的女人在我面前一屁股坐下,不等我开口已经开始抱怨:"从红磡到罗湖这段车最慢了,真不耐烦,等死人了,一进深圳就好得多。"
我礼貌地点头。
"你懂得为什么这么慢吗?都是你们香港的铁轨不够,那么多班车只有两条,前面的车要停站,后面的就要慢下来等它。"
我表示赞同。
"如果开一条专用的,从红磡到深圳最多只要十五分钟。香港说是一个进步的地方,但是这方面真是落后,多建一条会死人吗?储备那么多,怎么不花在这上面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插嘴。
女子看到桌上的餐牌,叹了一声气:"唉,吃来吃去都是这几样东西,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不改菜谱吗?这也要经过铁路局批准下来才行。铁路局还设了一个餐饮部,专门管这件事,真不知所谓。"
我不了解内地铁路管理局的运作。
"别以为我们内地的人都很官僚,好的管理层比贪污的多,你懂不懂?"
我没批评过呀。
"现在我们的经济真是比你们好。我们像一块大磁石,把国外的资本部吸过来,你懂不懂?"
我做丫一个你什么都懂,真厉害的表情。"在这社会生存,什么都要懂。"她说。"你懂得静下来吗?"我问。
"什么叫静下来?"她不懂。我微笑,离开餐车。
印度女友
看广告,我最喜欢近来那个卖香水或肥皂的。卖什么已记不得,但是片中的印度女郎,扭了两下腰,可真让人谷精上脑。
许多人对印度不了解,印象之中只得一个黑字。其实他们的黑,并不代表脏。印度人爱美,尤其是那副牙齿。小时常看到他们用一枝树枝,把一端砸烂,就当牙刷。擦得洁白。
并非所有的印度人都黑的,北部的皮肤洁白,难以置信,配上蓝眼睛。高鼻梁,印度人好看起来,迷死你。
很多年前,我和邵氏导演何梦华先生去般加罗拍戏,人住酒店在柜台登记时,走过一位高挑、美不胜收的白皮肤印度女郎,看得我们举着笔,忘记签下自己的名字。
不管长大后是怎么一个样子,印度小孩总是眼睛大大的,非常可爱,这与他们从小化妆有关,母亲用指尖在锅底一刮,就替怀中婴儿的眼底划上条黑线,比任何玛丝卡拉来得自然,忍不住想抱他们吻一吻。
我一生之中与印度女子发生着两段深厚的感情,但都无疾而终,实在可惜。
第一位是司机的女儿,当年我们都只有十岁,每天下课之后就一起嬉玩,见她一日长得比我高大,觉得不可思议。忽然,有一天,找她不到,原来她的父亲决定把她给嫁了。什么?十岁就嫁人?在旧印度社会的确有这种事,让我伤心不已。
第二位是念中学时,我早上上中文学校,下午去读英文学校,后者有个印度老师,现在想起来她也只有二十出头,是人生最灿烂的年华。为了她,我的英文猛进,天天写十四行诗歌颂。她看了没生气,上课时总向我作会心微笑。
后来出国,再也没碰见过她,在现在的那个广告中的女子,长得和她一模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女儿?不,不,应该说孙女吧。
奇 人
朋友之中,不少奇人,阿so是其中之一。
一头长发,衣着随便,生性温和,张毓凯兄对风水、占卜、掌相和拆字等等无一不精通,而且准确得要命,但他谦虚得很,自称不过尔尔,故取英文名字soso,我们一直叫他阿so,最近才知道他的中文名。
"千万别说是听过我的话才去做,不然会让人笑的。"阿s0说,"像我们这种天生有点高感触的人,世界到处都有,当成另一个角度来看事情好了,没什么大不了。愈有知识的人愈不能告诉别人,像美国总统列根的老婆到处说有灵媒帮助她,就变成一个大笑话了。我做事,一向以好玩为主。"我第一次听阿so兄这么说,就对他产生十分的好感,知道他和一般自吹自擂的人不同,也从来不告诉我某某人给他看过。怎么怎么灵验等令人讨厌的宣传。
找阿s0兄的人多数在精神上有些困扰,不管是事业上或金钱上,他都能一一指导。这都是他们不想告诉人的事,准不准各自心里明白,但我亲眼看到之后他们的笑容多了一点。
"与其看心理医生,不如来和我聊聊。"阿so笑着说。的确,我们的思想还是落后,不肯找医生分析,以为去了就是发神经病的例子居多,阿so的一席话灵也好不灵也好,总有一个方向,心中好过,人就轻松了。从前的事,我比你清楚;今后的事,我不想知。这种态度也对,要看你做人有没有自信心了,一旦迷惑,产生苦恼,听听也好。
尤其是爱情的问题,阿so是一个专家。我想到有许多嫁不出去的女人,就想到他。那天和阿so饭,建议不如我们两人来开个迷你婚姻介绍所。阿so听了说:"好玩,好玩。不过要强调不一定准。"
又一奇人
到中山的三乡"曲水乡居",老板钟师傅说:"我有一个朋友一定要介绍你认识。"
来的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人,拿了餐桌上的牙签筒,把牙签倒掉,就那么吹将起来,已是一首优美的乐曲。
"我喜欢收集乐器。"这位叫方锦龙的年轻人说,"玩多了,就发现任何东西都可以变一个,我再试给你看。"
说完他把面前的矿泉水倒掉一杯。将瓶子靠着嘴唇,又吹了另一首。不认识他的人还以为只是一个耍杂技的,原来他是国内的著名琵琶家,和长笛高手杜睥、古筝演奏家王中山以及二胡名家陈军被称为当今的国乐四大天王。
把琵琶拿出来,以为他要演奏《十面埋伏》一类的古典,哪知方锦龙当它是西班牙吉他弹将起来。一下子把它平放,奏起古筝乐曲,又举丁起来,铮铮铮三声,弹了一首日本的三味弦民谣,换另一弹法,像印度拉维祥嘉。
"学会了乐理之后就一通百通了。"他笑着说,"音乐比语言更容易沟通,我去到哪一个国家都能和当地的人交朋友。"
"你去过纽奥连吗?,我问。方锦龙又奏起爵士乐,活像一个黑人那么把身体摆动。
"人家批评我这么烂玩音乐是一种邪道,我也不在乎。"他说,"音乐发乎于情,喜欢什么就奏什么,这才是道,这才是禅。"
说完,他唱起歌来,原来他还是一位很出色的男高音,但他说比起歌剧,他更爱摇滚。
"音乐是生活,吃也是生活,两者可以混起来的,我最喜欢吃,也最喜欢做菜。"他说,"我们合作,将烹调和音乐加在一show,你说怎样?"我当然举手赞成,期待着那么一天来到。
嗜赌如命
回到家里,先看妈妈,等老人家休息,便和弟弟及友人搓四圈台渣恤家里养了三十只猫,走进冲洗房时,看到数十只猫一齐望过来,真有受"猫"注目的感觉。从前的猫,依样子取名,像"阿花"、"黑童"、"三色冰。等等,当今养的却按照它们的个性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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